殷殷大葱情

　　谭昭文

    大葱，是故乡最常见的蔬菜，可是在六十年代一段时间人们却很少见到它，大约因为少见，却和我结下不解的情分。

　　这种情分又使我爱大葱，它看似平常，在烹饪中却有着无可替代的作用。．X．tl"-j常把葱韭蒜并列在一起，把它作为饮食的必须品。    ·大葱生长的样子十分别致，除了长长的葱白，便是筒样的叶。叶比葱白长出好34感受生存·散文集几倍，直立着，透着青葱，大约因为如此，用葱作比喻的词语便多起来，什么葱翠、葱笼、青葱、郁郁葱葱等等，足见其颜色之鲜嫩青绿可人惹眼。

　　故乡人爱葱，把栽葱叫秧葱，预先把葱籽播种入畦，等密密的苗子长出来，便在地里挑成长长的行沟，把葱苗排列在行沟中，培上土，葱便生长起来，其生命力极强，落地生根，不择肥瘠，得雨便长。这样的大片葱地极美，远远望去，还真是郁郁葱葱，青绿可爱。可是葱在。文革’中极缺，和本人有段救命的交往。

　　大约是在70年代初，一场浩劫，使农村穷困萧条，可以说大多数人是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生产队的社员，用。出的牛马力，吃的猪狗食’也难形容出境遇之悲惨。

　　就这样还要饿着肚皮闹革命，今天听说这个人在专政支队里挨了打，明天又听说那个人被造反派打得皮开肉绽。我当时虽因。民主补课’被下放到生产队劳动改造，却没有派系的干扰，唯一困惑的是缺粮。当时不敢说家家无粮吃，户户断炊烟。但可以说大部分人吃了上顿想下顿，我倒不担心批斗，最愁的是缺粮，这一家五六口怎么办。

　　正好，生产队新任的队长是个老年人，他受过苦，还是体贴人的。可这也不行呀，再体贴在哪里弄吃的去。不知是谁出了个主意，贩大葱，用葱换粮。

　　哪里有葱呢，当然是渭南赤水了，这里是个有名的出大葱的地方，虽是穷山僻壤，却有过红杏十里，竹林连片，荷花飘香，大葱千顷的辉煌。据说，这儿的大葱，是皇上的贡品，其特点是葱白长，食之不辣，入锅不沉，后味悠长。

　　据说，赤水那儿是原高皇帝远，闲事没人管的地方。大约是。资本主义的尾巴’

　　割得不狠，这个有着栽葱悠久历史的穷土地上，人们往往在塬沟沟，垴畔畔偷着栽种起来，倒也吸引来许多慕名而来的商客，不过还是偷偷摸摸的，谈价像作贼样在袖筒中捏指头。

　　我的贩葱活动，当然是不能公开了，等到天黑夜半，就是今天人说的凌晨吧，约上几个人，骑上自行车，顺着村外的田间小道出发去赤水。抬头望天，黑黝黝的一片，启明星刚刚一杆高，在整个黑暗中，射出的是晶亮的光芒，但它的光毕竟是有限的，只能是黑色天幕上闪烁着的光点，连田野上的小路也照不清。隆冬的寒风，在黑夜中更显得凛冽，身上薄薄的棉袄，哪里能抵挡得住它的肆虐，给人的是透骨的寒，裸露的双手握着车把，那更是冷得指梢发疼。    ．不过，这种感觉慢慢地化解了，代之而来的是棉衣内的汗流，这大约是奋斗带35来的舒适，因为是在夜间，那蹬车更是要费力的，唯恐掉到别人的后边，特别是拉开距离，只有拼着命蹬车。当然，前边说舒适，有点夸张，气喘吁吁，哪能舒适呢l说是没有了寒冷感可能还准确点。

　　就这样的连续作战，到旭日东升，才到了赤水桥畔。我原以为赤水是处在半山腰间，谁知它竟是座落在山原下，而且处在平整如砥的田园风光之中，风景秀美。赤水著名的桥上桥屹立在赤水河上，看去十分壮观。我们站到桥上，有种强度劳动后的暂时放松感。放松的原因是以为目的地到了，一问，才知这儿哪敢栽葱，那是在南原之上。我一听，心马上凉了半截，看着高高的南原，不知还要走多少路程，拿的几块千馍，早已半入腹中。现在日头已高，啥时才能到达目的地。没办法，只有带着半夜奔波的疲劳，鼓起勇气上原了。

　　原上的路窄，坡陡，自行车骑不上去，只有推着。好容易到了原上，一问只是农户家里有点葱，哪里敢仗着胆儿明卖，只有私下捏手指头了。等说好价钱，请人把百十来斤葱捆到车后，早已是夕阳西下。此时，已饿得饥肠辘辘，但为了赶时间，哪敢多停留，只有推着自行车顺原路返回。

　　下原的路比上原更难走，特别是车后有一百多斤重的分量，快不得，慢不得，自行车的前轱辘还不住地往上翘。真是行路难，难行路。推着重车子谁也不敢走原路了，得选大路走哇，这大路要比小路远得多。自行车后煞带着一百多斤重的葱捆骑得慢，到了固市，已是夜黑人静。有时回想起那次带葱路上的情景，还真有点后怕。

　　70年代初小城镇还没有路灯，渭南公路的路面还不是柏油铺成的，而是在压实的路面上铺了一层碳渣，说是公路，比乡间土路好不了多少，到处是圪圪挞挞坑坑洼洼，碰得车轱辘乱蹦。天黑得怕人，自己眼神又不好，根本看不清路径，由于不时有汽车来来往往，那刺目的灯光让人眩晕，哪敢走路中间。只有沿着公路边凭着经验的判。断向前走。那自行车带着重物，只有歪歪扭扭地向前进，如果一不小心碰倒在路边的阳沟，必是人仰马翻，即使不摔成重伤，也难一个人把载重的自行车扶起来。黑夜漆漆，冷风嗖嗖，便只有在阳沟中当。团长。了(倦曲的意思)，那夜罪够你受的。如果是汽车过来，车灯那么亮，根本就看不见路上的一切，自行车又是摇摇晃晃，碰上这个庞然大物，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还算我的运气好，虽说是一路上担惊受怕，可还是没有出大的什么事情，回到家已是深更半夜，把带葱的自行车推进家门，自己早变成一瘫烂泥。这对我这个手36感受生存·散文集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来说，算是多了一次特别的锻炼。可是事情还未结束，带～次哪里能养家糊口渡过粮荒呢，我只有带着惊恐，作着二次三次的冒险尝试。

　　带回的葱，自己不能食用啊，是要换粮食的，就连最重要的亲戚也不能吃上一根。第二天，只有拖着疲惫的难以缓过神的身子，借来架子车，拉上未散开捆的葱。

　　步行数十里，去到村子以北的山原上去换红苕干(把鲜红苕切成片晾干)，因为原上的公购粮任务轻，粮食相对能多一点，～斤葱可换二斤红苕干。这就很划算了。一斤葱当日寸8分钱，一斤红苕干l角2分钱，就是说用8分钱兑换二角四分，这能不划算么，再说当时即就是有钱，也买不到红苕干啊，那是要粮票的。

　　在原上的村子里，我拉着架子车，提着秤，走村串户，大声吆喝着，由于饥饿，我早把。斯文扫地”丢在脑后。因为要过大年谁能不吃几根葱，前边说了，葱是庄户人须臾不可离开的物料。NB_2，很快我的架子车上便堆满了白的红苕干和红的鲜红苕。那时，心里面别提有多高兴了。此时，不知为什么，我把伟大这个字眼和大葱竟联系起来，嘴里不住喊着：伟大啊，大葱，救命的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