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过两句话,像抓住两束光。史铁生说:“ 我的职业是生病,业余写点文字。”杨绛说:“ 我压根不能逃走,我得留在人世间打扫现场,尽我应尽的责任。”
当轻描淡写和郑重其事同时像两片云飘过头顶,我不能不恋上有云朵存在的天空。一个最美的男子,一个最美的老人,在精神的高地,亮出他生命里的亮片,亮出她体态里的水银,这至上而等同的重量,分别投放进了我们的眼波和掌心。
对于苦难,男子在感谢手杖。日子从手杖里来,在轮椅里成长。而疾病,当它成为一种菌进入生活的主体,他却用近乎毕生的时间悉心豢养与陪伴,因此,他病得无奈而崇高。此间,文字于他,就是一枚镇定剂,冷漠却保持活力,业余但从不多余。
对于坚韧,老人要感谢渗透。影子从身形里来,在温暖里茁壮。而独舞,当它成为一种影像嵌进生命的海洋,她敢用世纪的目光眺望并勇敢助澜。
夏日的午后,世纪里的老人,隐退后的男子,世界可以孤独并完胜到仅留他们二人。一曲已终,一曲悠扬依旧。
史铁生说:“ 发烧了,才知道不发烧的日子多么清爽;咳嗽了,才体会到不咳嗽的嗓子多么安详。”而发烧与咳嗽,只是他病痛体验中的屑状形颗粒,但就是这些可以忽略不计的元素,构成了他对生命健康模式的至高崇敬。而我们,健康的马达,或趋向于健康马达的我们,用什么方式,在操持自己的航道?
他站立,我们奔跑;他躺下,我们站立,没有力量和思想的奔跑,制动了一个或多个庸者的轨迹。他怆然于轮椅,却有凛然于马上的尊严和气质,他摊开的纸张,有着不同寻常的男性的光芒。我们有仰视他的热望,却永远缺失仰视中的镇静和安详。
当三角架轰然倒塌,老人挺起脊骨,努力站成直角。这是一个百岁老人的精神体能和气质颐指。一个夕照中的老人,她握紧生活这根缰绳,她努力用碎步,缩短与马蹄的距离,她的追赶,令马匹温柔,让鬃毛安稳。一个暮年的人,她如何酿下这甘醇而壮烈的酒,让我们长久迷恋并为此贪婪不止?
杨绛,她是日常的,却带着非凡的光影。她是盛夏里的荷,随便地一拎,即可投放一角凉荫。史铁生,他过度溺于日常,甚至够不到远行的风景。可他是风行水上的云朵,用脚够不到的地方,安放他干净而纯粹的思想。一个优雅的老人,一个疼痛的男子,于日常,于辽远,于普通人,似乎可以互不相干,但他们用力气和气力活着的艺术,可以贯通并连接到整个世界。
用气力活着,可以创造生命简单而殷实的迹象。如果花苞缺乏气力,如何引渡蜂蝶熙攘?如果麦芒缺乏气力,如何刺疼经络的麻木?如果枝柯缺乏气力,又如何托举青涩的果实走向成熟,抵达广阔?
气力于我们,是卑微的积蓄,也是高尚的表达。而杨绛先生与史铁生先生对气力的运用,则构成了永久而经典的榜样和力量。
编辑:秦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