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高龙飞,网罗人杰,鹰犬虎士,以灭秦蹙项,威加海内。海内英雄虽雠依岛处,随所招麾,咸不宁而来,无敢后者。然卒不可屈者,天下惟四先生而已。盖先生有师传帝王之道,而高帝无先学后臣之心,故王佐之贤不可致尔。比帝末年,溺爱戚姬,欲立所出赵王如意而废易太子,群臣诤莫能得。吕后用留侯画计,礼聘先生,比至遭黥布之变,帝使太子将兵,此又一危也。赖先生谟猷获免。帝破布归,疾甚,欲必废太子!太子乃燕带四人者从。帝异而询其姓名,大惊,谓戚姬曰:“太子羽翼既成,赠缴焉施?吕氏真而主矣!”遂作鸿鹄之歌为楚声,使姬楚舞数阕,涕泣而罢。由是,君心格而彝伦明,公义伸而私爱割。震匕盖几丧而完,国本实屡危而固。於戏!先生一出,岂小裨耶!厥后帝没,太子即位,是为惠帝。惠帝报先生以三公,皆不受而去。先生既去,吕氏肆虐,鸩杀赵王,人彘戚姬,遂致惠帝震骇,丧志而没。由是吕氏益横,以阴当阳,俾夜作昼,螟蛉国储,朵颐汉鼎,天下又大乱。呜呼,先生一去,世变之大乃如此!夫朝廷一日可无斯人也耶?
於戏!先生遁非忘世,颐弗舍龟;屯而建侯,蛊而尚志;豫而介石,艮弗裂夤;言足济时,诚能动物,未可以一德明也。厥后,君平、子真、严光,得先生之艮而射隼之勋未闻。穆生而疏,合先生之介而康侯之烈未著,求其一出一处合圣人之道,而能济其时保其身者,先生之外不多见焉。於戏!先生岂犹龙乎?时潜而潜,时见而见,跃而不亢,游而在渊,非龙而何?世谓高帝溺冠谩骂,轻侮儒生,盖非先生之流尔!使果先生者流,见其弗得,得而轻侮之耶?于此,见当时儒者皆游说之徒,帝王明不可欺。先生为儒,信非固陋体用弗备者矣!先生不可得致,则汉之所以不三代者,宁不在是也耶!
小考:作者三原人,成化进士,出仕光禄寺正卿(从三品),后掌商山书院。
书四皓碑后
明·王邦俊
四皓非为汉祖出,为子房出也,苏公论之详矣。四皓皆六国人,为秦博士,非即“五世相韩者”之俦伍与。去古未远,秦坑汉溺,从赤松子游,其雅志耳。四皓隐于地肺山,子房隐于书堂山,商、洛相距不百里而遥。良遇汉祖,其荐四皓也必子房;其脱四皓也亦必子房。且四皓具潜见之龙德,意未必与草木同朽。不然,秦鹿有属,狐死兔悲。四皓何许人,不归而一展坟墓耶?
四皓隐于商,隐迹数处,非令人不可摸索者也。对帝数语,好似商於故老,忠直朴野,不能不起后世之疑。愚谓《鸿鹄》一歌,汉祖原无意易储,特床第之间,无以塞戚姬厚望。一见庞眉皓首者从太子游,遂可有辞戚姬矣。又安知帝为赵王虑,非喜四人羽翼,后可无彘、鸩之祸耶?不虞高车之迎不出,安刘几于灭刘,则四皓真为子房,非为高帝也。善乎!学士姚遂之诗云:“当年夺嫡元无意,戚吕悲欢两受欺!”
万历乙卯重修记。
小考:作者闽漳人,商州知州,曾修《商志》。
祭四皓文
明·胡 定
呜呼j世谓先生徒隐者,恶知先生。先生徒隐者乎?赢秦暴虐,亡礼义,燔诗书,谩辱学士大夫,先生弃之。汉祖轻士谩骂,先生逃之。太子危,社稷几摇,先生出而康之。孝惠幼冲,高后称制,牝鸡晨呜,先生义不辱去之。去而避秦,出而扶汉,进不失仪,退不言功,先生出处进退之义具矣。先生徒隐者乎?而世或以谓先生愿死太子之言近于胁,不知此固子房所谓难以口舌争者。谏有五,仲尼取焉。是或一道耶!独怪先生有授玺定策功于汉,而先生归,卒不闻汉使者一问商山何也?岂赵王母子既祸,孝惠悲寥忘天下,竟以此念不及先生耶?将先生隐姓名去不可求也。不然,则前日羽翼之事,当曲逆白登之计,史所称其事秘不可传者类耶?果若此类,是先生卧而安人国,不出商山而系天下之重,皆足以明先生之高。先生尚飨!
小考:作者湖广崇阳人,抚治商洛道。
重修武关碑记
南 镗
《易》称:“王公设险以守其国”。《书》谓:“慎固封守以康四海”。其意以为君天下者,知险之可恃,故设为城池关隘以守国保民,是险之用大矣。武关去省城五百里,在春秋时为少习,战国时改武关。其地山环水绕,一夫当关,百夫难敌,岩险闻于天下,犹虞之夏阳、郑之虎牢、蜀之剑岭,乃秦之门户也。我朝统一南北,四海为家,关设巡检司,隶西安府商州。奈何承平日久,官怠其职,城郭不完,关门不谨,因循废驰非一日矣。正德庚午(公元1510年),山东“盗”起,横行河北、河南,生民涂炭,不可胜记。朝廷悯元元无辜,命祷出师,久未献捷。钦差统制军务张公、镇守司设监太监王公、巡抚都御史蓝公、都督杨公、巡按御史王公、左布使洪公、分守参政周公、参议姚公、按察史冯公、副使聂公、都司张公恐盗贼入关,乃委西安左卫指挥同知李君戍守其地。君行事老练,夙夜惕厉,不遑宁处,阅视旧城,土 址平,非居守之长策,乃谋于众,因其旧而新之。垒砖石,扃门钥,设重门、吊桥,凡战守之器,无一不具。由是,贼知有备,而无入关之谋矣。呜呼!民为邦本,本固邦宁,设险守国,虽出于君人者之所为,而兴废补弊之端,尤在于守土者随时理治而已。武关之险自非李君重修防范之,岂能消患于未然也。功既告就,同事者惧无文以示后,咸以记请。予素重李君将略,固不辞而书以归之。君讳祯,字廷瑞,世为关中将家云。
小考:作者字彦声,商州人,成化进士,由吏部主事历河南左布政使,南京太仆寺卿。以忤刘瑾放归。瑾败,屡征不赴,布衣蔬食,如穷居时。
郗公路碑
明·陈 仲
商州,古契封地,自汉唐相继都关中,实为东南要路,地连峣篑,号称险阻。贞元中,刺史李西华始回山取途,自蓝田至内乡七百里,谓之碥路,行旅便之。时有仙娥、商於、桃花、青云、层峰诸驿。历宋、我朝增置州邑,使轺商货,视昔渐通。前此守者多弗经意。梗于榛莽,隘于冲崩,至仅容单骑,比于蜀道。迩年,山泉郗子抚治兹土,百废一新,而尤急于此。故芟榛莽为广阔,易冲崩为坦夷。山石之横、溪涧之阻,不可人力者,咸治之有法。一时行者豁如也,乃为之歌曰:“商山路,昔险 ,今坦夷,郗公郗公福禄宜”。又歌曰:“商山路,昔难行,今太平,郗公郗公子孙荣”。郎溪子过而闻之,乃言曰:“桥梁道路,为政之所先也。”世之视官府为传舍,忽而不治与自为而不暇及者何限?千余年得一西华,又千余年得一郗子。西华止分疆以通,限地以治。郗子则东出宛邓,南入巴蜀,北达河洛,周回数千里。视西华实再倍焉。然则郗公之功伟且远矣,昔东坡筑堤于杭,至今德之曰:“苏公堤”,则凡履商山之平者不曰“郗公路”乎?以告乡士大夫三华王子、怀南任子,皆曰:“然,请书之。”予将约乡人立石以风来者,遂书以畀之。
小考:作者楚申人,郎中;郗公,山西平定人,嘉靖抚治商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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