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一直被我们尊称为父亲山,在他的南边有一座精巧别致的千年古庙——张良庙。大汉王朝的开国元勋,在开启了泱泱汉朝宏伟基业之后,抛弃了显爵富贵,遁身隐居于黑河源头的紫柏山下,成就了又一个“急流勇退”“英雄神仙”的美名,成为了一个智慧与美德相融一生的人格典范。黑河在这位脱俗化仙的大隐到来之前已经流淌了数千年、数万年乃至数亿年,不因为他的到来停止了奔腾的步履,依然敞开胸怀容纳滋润着沿岸的万物和生灵,又因为他的到来,使黑河多了一份灵气,多了一份人类共同渴慕的淡泊宁静。自然造化了纯净的河流,纯净的河流又造就了一代先贤,也净化了受到黑河滋润的普通人。我的父亲在新中国成立的礼炮声中,追随着南下大军来到了张良庙,他就住在“英雄神仙”碑刻旁边的厢房里,开始了他如火如荼的激情岁月。在这里,他有幸与在铁厂工作、曾经在中条山阻杀日寇的将领石伯瑞接触和共事,也亲眼目睹了抗日名将、时任陕西省长的赵寿山接见老部下激动的场面,他们不计个人得失、淡泊名利的情怀,给父亲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两千多年前淡泊明志的先贤和眼前不计个人得失的英雄都得到了黑河的精神洗礼,洗去了他们或多或少精神的负重和心灵的尘埃。当然,我的父亲也不列外,他没有成为英雄神仙,他却成为了一个在任何环境下都不患得患失的普通人,成为了一个始终能够保持内心平静的人。黑河,她在培植大树的时候也孕育了青藤小草,正是氤氲群山万壑的绿色,才使黑河悠远纯净。
在我走过的河流中,黑河不论从流量、长度和水域面积上说,她都占不了鳌头,但她却是汉江最大的源头之一,在她融入汉江的时候,她的名字消失了,默默追随着汉江的波涛,奔向了长江,奔向了大海。而当我们回眸黑河短暂流程的时候,却发现黑河走过的是一条曲折、蜿蜒、艰难的历程。站在高山之巅,眺望黑河,群山环绕,雾锁深峡,看不到清流荡漾的黑河;漫步黑河,高山崔巍,危崖对峙,山高月小,黑河在柳暗花明中奔走,留下的是涓涓流淌的回声。当黑河奔入开阔的山川,在绿树掩映中,那一座座村庄,那一憧憧农户,那一垄垄田地,勾画出黑河美妙的画卷,黑河的儿女与她枕流共眠,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我曾经在春光里、夏阳里、秋色里、冬日里断断续续多次踏访过黑河,看到山花簇拥的黑河,香艳飘满了峡谷;看到过丽日灼灼,金色涌动的河流;看到过红叶如醉,霞彩落满的河谷;看到过白雪皑皑,激情涌动的奔腾之水。在那个月色溶溶的夜晚,我走近黑河,试图寻找父亲的影子,更期望在这风清月明的夜晚见到阴阳两隔的父亲。他一生中从他参加工作到他离休,都没有离开过黑河,乃至当他躺在病床上的时候,他还念念不忘那山、那水、那人、那事,从奕奕闪光的眼神里不难看出,他的感情、他的生命已融入了黑河。我没有看到与我渐行渐远的父亲,只能把目光投向莹莹月色的河流里,我突然发现在流动的河谷里有一个巨大的身影,那就是托起一轮明月的高山,比父亲身影还伟岸的高山。
黑河不是最美丽的,但她有着比美丽还要精彩的光环。
黑河不是最温柔的,但她有着母亲的温良和父亲的慈祥。
黑河不是神灵显现,但她足以让我终身敬畏和膜拜。
黑河啊,父亲一般的黑河,梦一般的黑河,我时时刻刻等待着你的到来,像梦一般的流淌……
(原载《秦岭印象》创刊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