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一只竹筐　／王建乐

文／王建乐

从记事起，这只竹筐就摆在家里。这只竹筐由一尺长半尺宽，与其它竹筐没有多少区别，只是年久烟熏的栗色光泽给人一种异样的感觉。母亲说这是她父亲送给她的，也算是给她的陪嫁。母亲随父亲从关中到陕南，一家的全部家当都是用竹筐拎来的。关中缺竹，又是爷爷送给母亲的陪嫁，陕南虽多竹多竹编，但毕竟比不上这只竹筐珍贵。

六、七十年代，家里共五姊妹，都处于嗷嗷待哺之年。家里出了锅灶和床就什么家当也没有了，唯有这只竹筐给屋里生辉了不少。母亲每隔一段日子就要擦拭一次。我们知道母亲对爷爷有着极深重的感情，母亲出生不久奶奶就过世了，是爷爷一手把她抚养大的。每当这时，我们都对母亲产生无比的敬重。母亲对竹筐有着一番情感，我们也就对竹筐有着一种神圣感，平常儿谁也不去拨弄它。

一般的日子，谁也不去轻易动一下竹筐，只有快过年时，母亲才让我们拎着竹筐上街，姊妹五个这时儿都想抢着拎，仿佛这时普天下最好的珍宝，这也是我们家唯一令人骄傲和自豪的东西。腊月二十九，母亲用她装满包子、面果和馒头，用一根绳子把竹筐吊在屋顶。那时缺粮，要是稍不控制，就会被我们顷刻吃得一干二净，过大年那天就会烧干锅，咽唾沫星子。于是，这只竹筐便成了我们梦中的“宝葫芦”，童年里许多梦都留在竹筐里，当大年初一天还没亮，我们五姊妹便在床上闹腾了起来，但谁的眼睛都不离竹筐，就专等着母亲搭着梯子，站在上面取竹筐的时候。

有一年夏天，我悄悄地拎着竹筐到磨坊下的河滩里捉鱼，被母亲发现了赶到了河边，用柳条抽打得我身上尽是红条斑，母亲噙着泪水不住地说：“丢了可咋办哩，丢了可咋办哩。”长大后，回想这事我才感到竹筐紧紧维系着母亲的感情。

不该发生的事终于发生了。那年快过年时，二姐天还没亮就去排队买肉，太阳都快中天了，她还站在原地不动。她想到前面看一看，就把竹筐放在她站的地方，当她从前面折回来时，发现竹筐不见了，于是她便哭着满街地找，几乎找遍县城的每个角落，到天黑时她才红肿着眼睛回到了家里。竹筐丢了，一家人就像丢了魂似的。母亲嘴上说没事，但她一有空便到街上转悠，期盼着能找回竹筐。有一天，大姐从外面风风火火地跑回家，说是竹筐有着落了，她一直跟着拎竹筐的人到家门口，全家人顿时来了精神，前呼后拥地赶到这家人屋里，刚一进门，全家人都呆住了，那人正拿斧子剁着竹筐生火。竹筐没有了，我们每个人手里都攥着一把竹筐残损的篾条，回到家里就像破堤之水大哭了起来。

时光如梭，母亲已近古稀之年，每到年关，她便提起那只竹筐。我知道这只竹筐在我们生火中起了多大的影响，尤其是童年。

（原载1998.9.15.《汉报·汉水》 1998.10.12.《三秦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