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茶香

　　阳雀叫，采茶忙，茶歌飘，焙茶香。又到紫阳春茶上市的时候了，外婆却没有口福。
　　外婆出自书香门第，深受传统文化熏陶，写得一手娟秀的毛笔字。据说年轻的时候身段俊俏，素手纤纤，十八岁嫁给了贵州镇远的外公，育有两男三女，岳母为长。外公英年早逝，外婆独自撑起了这个家，含辛茹苦地把子女们拉扯大。再后来家境日渐宽裕，子女们都结婚生子，她又揽起照看孙辈的差事，妻和妻弟就是在外婆身边长大的。
　　我第一次见到外婆是刚跟妻谈恋爱的时候。见之前，妻告诉我，外婆过惯了勤俭的生活，现在唯一讲究的也算是最奢侈的消费，就是饮茶。于是，我从紫阳备了一盒上好的茶叶带到贵州镇远去。
　　外婆住在镇远县城北坡有名的仁寿巷。巷子是用青石铺成的，两旁是斑驳的高墙围起的大宅院。这些宅院都是明清时期的大户人家建造的，门头上悬挂着“武陵世第”、“清白家声”、 “封唐召泽”字样的烫金匾额。游人每到镇远，往往要来仁寿巷的宅院参观，据说有一户宅院的后人已经不用上班，单靠游人参观的门票收入养家糊口还有余头。走过一座座大宅院来到在巷子顶端就能看到一座小木屋，外婆的家就是这里。
    眼前的外婆已经年逾七十，身形消瘦，步履蹒跚，却精神矍铄。外婆听说我带来了茶叶，乐呵呵地夸赞这个未来的外孙女婿。她打开茶叶包装盒，舀一木勺放进玻璃杯中，倒入少许开水，杯子顺时针方向摇几圈，把茶水倒掉，凑近鼻子闻了闻，再续上七分水，放在小木桌上，只见茶叶在水中一片片慢慢舒展，玻璃杯上映出小木桌清晰的纹理。片刻之后，外婆用她纤瘦的手指端起茶杯，轻轻地吹开浮在杯沿的茶芽，啜一小口，慢慢咽下，顿了顿说：“好茶！香，你看这汤色多好，口劲也足！”我就怕不合外婆口味，连声说：“只要外婆喜欢，以后你喝的茶我全包了！”
　　以后每年春茶上市的时候，我都要给外婆寄些过去。
　　去年年底我和妻回镇远探望她时，外婆生病了，已经有几天没有吃东西。在岳母、舅舅和姨妈的精心照料下，她的病情有所好转。过完春节我们准备回紫阳前，她每顿可以喝一碗粥了。全家都为她感到高兴。我对外婆说：“您好好养病，三月春茶上市的时候，我会及时寄给您的。”外婆说：“是啊，又要采春茶了！”
　　然而元宵节过后不久，她竟然突然辞世。您还没有尝到今年的新茶呢！您临走前还惦记那带着板栗香的紫阳茶吗？可能没有谁问起过。只是那把光滑的木勺和小木桌上的玻璃杯，外婆再也不用了。
　　天国有没有紫阳茶？我不知道。
　　我寄了一包茶籽，种在外婆的坟前，作为送给她最后的礼物。当春风吹过的时候，茶香满山，外婆钟爱的紫阳茶将永远陪伴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