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一条浅浅的河

    借一缕初秋的风
    让你的叹息灼伤身体
    怅惘长在心底
    细雨，微凉
    思念，泛滥　
    在一座城的雨天
    看另一个城的风景
    此时夜开满繁花
 
    季节在前进，我在下沉，八月来的措手不及，宛如一个奔跑的孩子……　
    雨，如打湿的灰色细线，织成一片无限远的网，把季节推向整个世界，我是挂在季节里的颗粒。长期的高温天气在一场秋雨中缓慢了脚步。站在城市的某处，放眼望去，灰白交织的颜色依然是主流色彩，街道边，商场中，小巷子里熙熙攘攘摇曳着不同身影，在初秋的日子里跳跃着繁华与寂寥。
    当晚间有凉风拂面时，我的发间有了秋的味道。这几天一直有些恍惚，想许多事，好的，坏的，没有头绪的，让人有些慵懒。八月是个有些浪漫的季节，阳光灿烂的有点醉人，树叶开始泛黄，野菊花开的正艳，玉米饱满金黄，天空有大片白云，仰头就看见到了秋天的模样。
    白天漫无目的的转了一天，晚上早早回房子看电视，手机沉默在一边。电视里播放着《江姐》，我看的义愤填膺，这时手机响了，屏幕上闪烁爸爸字样，习惯性的按下绿键：叫声爸爸，那边传来母亲的声音。每次接到母亲的电话，她总是先问：最近还好吧。这句原本由我先说的话每次都被她说了，而我似乎也早已习惯。只是此刻，突然有些颤抖，依稀里我看到了母亲站在院子门口样子，眼里有少许晶莹。
    我分明看到了一汪爱的湖水，满满地从眼中盈了出来。
    想想有两个礼拜没给家里打过电话，不是不想打，怕电话接通时的沉默。此刻母亲的声音如窗外的雨，温柔也微凉，我们相互说了一些经常说的话。爸爸好吗，家里的烟拷了多少，妹妹怎样等。当她问道我最近如何，说她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我站在万丈悬崖边又唱又跳且白天右眼一直跳动，让我这几天无论做什么都小心点时。我突然说：妈，我很烦恼，然后就是山洪暴发一样的埋怨。大概有六七分钟吧，我说完了，心里似乎也舒畅了许多。那边一直沉默着，然后我听到一声轻微但深长的叹息。良久传来母亲的声音：孩子，我们照顾不上你，给不了你什么，可是我和你爸的心有一半都在你身上，都想着你。瞬间，我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错事，只是已经迟了，心微微一颤，如落叶纷纷。
    夜，在初秋的日子里显得格外安静，我左手拿着电话，右手抓着纸巾，听着话筒那边用衣角擦拭眼泪的细微声音。为了打破这种静默，我说：妈，没事，就是很久没听到你说话了，我一切都好，家里活多，你们也别太累，就匆忙挂了电话。几番秋雨飘零，几许心事重重，这个世界上，什么都可以改变，唯独亲情永恒，能改变的只是地点和距离，岁月无法伸出手，抓住过往云烟。如果可以，我愿意站在母亲面前或者倒在她怀里大哭一场而不是隔着电话在千里之外。能想到今夜，母亲注定是无眠的，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在黑暗里想我说的每句话，偶尔会撩起衣袖擦一下眼睛，这个动作是轻微的，悄悄的，不能让父亲看见。雨声淅淅沥沥，楼道里有高跟鞋的声音，母亲，这会儿你是否还站在院子的门口？
    一个45岁的女人，本也应该年轻，优雅，沉稳，有着一脸安逸的微笑。怎奈三个孩子，几亩田地，许多家禽，干不完的农活，让她过早失去了美丽的容颜。从春季到秋季，母亲的脸色和土地是融为一体的，汗水，泪水没有太多区别，滴在泥土里，长出一片片麦子和玉米。日复一日，都在无息无声地劳作，一天接着一天在地里，家里，山坡上……我不知道母亲有什么希望和理想，也不曾问过，但我明白，她是有期待和理想的。
    雨将夜潮湿，夜把我融化。沿着夜色往前走，错落的思绪，生出几分疼痛，除却雨滴敲打泥砖的声音，我跌进了雨夜的怀抱。靠在抱枕上，双手抱着膝盖，以温暖的姿势与季节对视。记得端午节那天晚上，我给父亲电话，第一次说出：爸爸我很难受，然后就是长久的低泣。也就是此刻我第一次听父亲说：孩子，有什么事给爸爸说，爸爸帮你分析。当他听到原来我是因为和儿时的伙伴且一直都是同学的几个人聚会后产生情绪而难过时，平静的说：我和你妈就担心你安全问题，从来没考虑到要你回报什么，只要你健康平安就好，无论是你还是你弟都一样……此刻，父亲的声音如当初一般清晰，20多年了，父亲第一次叫我孩子，我能感受到他听到我哭声时的表情，那是一个40多岁男人的隐忍与担忧，是一种来自心灵的感应，不能用任何语言替代。如生命的轮回，一次次撞击，一次次拔节，然后以完美的姿态在每个十字路口守望。
    细密的雨织出夜色如麻，我聆听着苍穹的语言在城市的角落里开花。母亲、父亲以及弟弟妹妹，像是空中无边的淡云。指尖的微凉泛滥着渗透在皮肤里，从窗帘里钻进来的风撩起裙襟，夜的精灵开始飞翔，我听见远处山村某个院子里传来一声叹息：也不知道这孩子最近好不好……
    唉，秋就这样来了，窗外的雨依然在下，为何这样舒适的夜晚我无法入睡？一个从山里走出来的生命，能把村庄、炊烟、鸡啼、牛羊、土地、麦子、大山、夕阳忘掉吗？在山间疯跑过的脚印，田里捉蟋蟀的童趣、红薯地中挥洒过的汗水，母亲围着围裙的模样，父亲搭着毛巾的脊背，就像定格在山里的日升月落。肌肉可以萎缩，容颜可以苍老，记忆却无法停止。这个夏天多漫长，多闷热，以至于我一直处于亚健康状态，好几次都想放弃工作，回家。只是当眼眸碰触到任何一个关于农村画面时就想起了父母，在这个滚烫的季节里，田地里有他们佝偻的身影，累了就横着锄头坐在上面休息一会儿，用挂在腰间的毛巾擦一把汗，或者喝几口自带的茶水。漫漫长夏，一天又一天，忙完了东头忙西头，麦子地从绿色变为黄色然后被装进口袋，一茬儿又一茬儿，是谁恣意着大地的神奇？这养育了我的土地在苍穹下延续了多少生命，多少次被一茬茬翻动种上不同种子的土地生生息息；厚实的土地长出饱满的庄稼，善良的山里人一季季耕耘，种下种子，种下希冀……
    这个夜晚，我在雨中想起那片土地，想起父母想起所有生活在那里的乡亲，初秋的雨打湿了柔软的心。
    夜色是流动的光，闪耀了模糊的双眼，所有的呼吸以及感知都在告诉我季节的变化，在有雨的夜里，秋正以不同的心情演绎着波澜不惊。只是，某一处早已乱了心扉。西安这个充满历史的古都正已华丽的姿态转变，西安国际化大都市口号的提出，让800多万西安人沸腾了，一座城正在脱变。我站在行列之外用一个观望者的身份守望期待。城市的夜于我一直是安静的，置身于都市，行走总是匆忙，拥挤的人群，流动的车辆、淡漠的人情，干燥的空气，密集的建筑，擦肩而过的心事，我已慢慢习惯且能淡然对待。
    一个季节的轮回，醉了多少心事。踩着秋的云端，心绪一点点展开，如挂在天边的斜阳，我的脚步，依然穿梭在城市的某条街道上。走过整个夏天，我的皮肤黝黑了，目光潮湿了，年龄增长了，某些细微的变化在不经意间爬上脸庞，比如微笑。春华秋实，不知是季节颠覆了岁月还是岁月在季节里流淌，秋风摇晃着颤颤巍巍的瓜果，那些依偎在秋天怀中的梦想，是否也飘零了满地黄花，我唯有用心去感知。谁会告诉我依靠在肩头的是思念还是坚守？是夜，十多平米的空间装不下我拳头大的心，跌落成碎片的记忆一直在那个遥远的村庄，紧贴在那个屋檐下，震颤着一串串声音在枕边回荡，和着窗外的雨，一点点将我包围，直至淹没……
    或许明天，我将忘记今夜的伤怀和感动，把自己包裹成一个坚强的女子。风，趟过岁月浅浅的河，梦一直没有跌落，秋雨洗刷着尘埃，催熟珍珠般的石榴，生命本身的质朴仍在延续。鲜亮的日子里，踩着晨露走一段长长的路，倩影如花，飘零着城市的繁华，山村的沉静。呵，这个秋来的真好，转一个圈，拐几个弯，远处有挚爱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