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的郑重

　我曾和小指一起进入山沟的深处，一直到穷源之处，溪壑和悬崖之下坐下来，一些更湿润的植物和石头近处。我们似乎是到达了一个记忆的地方，坐在暂时还平安的源头。

  我相信，这个时候，我们在以各自的方式领会自然和植物之源。回去之后，小指会写出一些小的诗。

  说是小的诗，因这些诗以小的事物为对象，像小指的名字预示的，大多数时候的感觉是小的。不是说通常意义上的小诗。

  小是小指语言的个性感觉。他保留着自己孩子式的看世界的出发点和习惯。他一直思考，他的思考也是一个多思的孩子的思考，隐约而朴素，稚拙、简陋的本色之美，这种不事丰足的简陋往往使人感动，它传达了存在中那些简陋的事物和情节，同时也就是郑重。我们在背后看到了一个体贴生存之质朴的农村少年。

  自然，他又往往很丰富，孩子的那种丰富，一颦一笑，不刻意处自有可人之处，这是成长着的青春野地，何处不可怜。

  我常常希望着他将这种时期延长，而不受任何外来的侵扰，就像我们对于天真的少年有的感觉，我们喜欢的其实是他天真的郑重。

  但是对于诗人本人来说，天真的郑重是一种暂时的情境，他一定会力求走向成熟，就一些人来说，是走得更广，对小指来说，是走得更深。

  很明显，小指走在自己的道路上，他的诗歌变得越来越安静。他对自然的体贴在加深，并且体现出总体感觉的趋势，也就是一个诗人的世界观。他像昂头的蚕那样转动着摄取营养。

  但是往前走的时候，一些细节可能被丢下，一些细致的注意可能被转移，一些不合理的天分可能趋向合理。一个小诗人可能由此走向一个大诗人，获得一个大的世界，但也可能，他丢掉了那个小世界又没有得到另外的，诗人从自己的童年被放逐了。

  这段危险的路途中，仍然只有天真的心能够让诗人自救。

  像我们一起爬到溪谷的源头预示的，所有的诗人到最后，都会获得一种大的悲哀，对于世界的悲哀而不是欣喜是诗人最终的身份标志。但是到最后诗人仍然保持着天真，他没有对周围细小的事物闭上眼睛，他不是用自己的悲哀去替代掩盖他们，而是用之更切实地体贴包括分析它们，诗人自己成为一个园地，让不安的微小事物们在其中生长，他甚至建立了一块在现实毁灭和败坏之后的园地。

  这时候诗人才度过了成人的危机，虽然这不可避免地使他本人的存在处于危机状态。

  写诗是清白无邪的事业。这句诗用在小指身上最合适，他的诗歌和人生都是清白无邪的，正因如此，那些向一些人封闭起来的单零的奥秘没有提防他，即使在变化之中，他仍然一如既往保持着和它们的亲缘关系，得到它们的营养。

  我想，这将使他以自己的径路走过危机的领地，到达一个意想不到的园地。他可以在这个园地的营作中得到某种安放。

　　　（载《安康日报》2014年10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