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云山记
张中山
镇安境内多山。唐代著名诗人贾岛题诗云:“一山未了一山迎,百里都无半里平,宜是老禅遥指处,只堪图画不堪行。”不仅说明山多,而且崎岖险峻异常,然而,最是奇伟峻秀者,莫过塔云山了。
塔云山位于县西南50余里处,山高不知几许,上有佛庙寺院,建于何时,县志无考,询问山民,或曰明,或曰清,皆相传而无凭。于山下望去,只见云遮雾罩,不能识其面目。
兔年初夏,我邀画家军强等一行四人游此山。我们沿北麓一条叫蚂蝗沟的山沟登山。这沟如一圆锥形的筒,越走越窄,沟中的道儿,盘盘折折,不规不则,临至溪涧,一根碗口粗细的独木架在上边,便是桥。走上去,摇摇晃晃,由不得你伸开双臂,上下左右扭动,碎步慢行,如欲飞空。约一个时辰,便到沟垴,抬头仰望,忽见云开雾散,一峰壁立如柱,如塔,如笋,直刺云天。一束七彩阳光从云缝射下,恰如舞台上的追光灯,整个山峰光灿夺目,美极了。同伴刚欲取出相机,留住这迷人的画面,忽见云影移动,波光顿收,如絮如纱的云烟从四面豁谷中升起,裹了山峰,遮了林木,变成一片白茫茫的天地,令人叹惜莫及!
登上山垭,坐观山形寺容,两峰峙立,一高一矮,状如驼背。峰间有垭,峰头山垭有寺庙,寺庙之间有石板栈道相连。苍松古木覆薮其上,白云薄雾飘动其间,使人莫测崖的险峻、涧的深浅。那寺庙依山而筑,藏于绿树白云之中,这儿显出一檐,那儿露出一角,不见人兽走动,唯闻鸟儿啼啭,越发幽静了。细观林木,尽苍松古木,不疏不密,有大无小,皆千百岁,独不见有柏。更为有趣者,是那些古松,枝条一齐向山外侧伸,靠山一侧则一枝不生,让人觉着失了平衡,十分费力,然而,棵棵却笔挺直立,毫无斜曲,思之良久,莫能详其故。
循栈道而行,道宽不足三尺,盘环曲折,随山赋形。铺道的石板,大小无异,一色灰青,无沙无泥,不滑不涩,那相接处,生着绿茵茵的苔藓,连成条条绿线,如同镶边,颇为好看。道旁崖畔,碑石随处可见,或立或卧,或残或断,数以百计,拭尘擦泥,大半字迹剥蚀脱落,不可辨识,唯一石碑上识得“大清乾隆五年春立”数字而己。全寺庙房共八处,二十八间,大部已木朽瓦破,塌圮坏损,无可观者。主峰山腰竖一佛塔,高丈余,七级,刻石精细,造形奇伟,堪称绝构。拾级而上,登山顶,有佛庙一间,方方不足丈,石墙铁瓦,四壁与峭崖相齐,旁无立足之地。扶壁下视,立感头晕目眩,两腿发麻发软,其险无可言比。依阶石而坐,观天地之象,云雾飘流于左右,山林沉浮于上下,冷风扑面,松涛雷鸣,便于“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之感。我正出神,军强已写成《塔云山松云图》一幅示我。我观图而笑曰:“君画于纸,我画于心矣!”众同笑曰:“画于纸可以转世,画于心可以永藏,各得其妙,不虚此行!”
夕阳西沉,山色渺瞑,大家起身下山。一同伴忽流连回顾曰:“可惜此山好景生不逢地,若是在京畿省府,必是游人如织,身价百倍!”我闻此言,不禁喟然长叹。哦,城里人欲求真山真水而不可得。拣几块煤渣,用水泥粘接,高价买了花盆,供养其中,布几片青苔,洒一壶清水,置于桌案,喜不自胜,称之山水风光,那里比得这塔云山之真、之美!进而又想,黄土青石,处山野之中,分文不值,城中市人却需花钱买得;松杉佳木,生长于深山野岭之上,老朽而无人问津,置于城镇市面,人相争购,价值以千百计;猴头木耳,山林朽木之中随处生死,不为人知,运至都市,人称珍品,可上国宴。皆地异而价殊。于此想来,物人之理一也!因之,归而作塔云山记。
注:作者曾任中共商南县委副书记,商洛行署文化局副局长。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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