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香赵渡

    看荷花，到赵渡。

    赵渡镇的“荷花荡”位于黄河西岸大荔段的湿地上，这里一马平川，土地肥沃，满目葱绿。路旁瓜棚里堆垒着西瓜，青皮红瓤招人喜爱。早熟的苹果上市了，赵渡街上收购点前大车小车正在装筐外运。青绿的玉米田里夹杂着几畦青枣几处葡萄园。黄花菜正在采摘期，满田里一片金色，含苞的金针菇，像是学子的神笔指向空中。赵渡到湿地的道路已经硬化，游人自镇北东去不远，便可一头扎进黄河大堤下的万亩荷丛中。

    我们来赵渡时，正是六月末，荷花已开放了月余天气，一片灿烂，大家都惊喜不已。早岁读诗，“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江南美景，很是令人神往，后来知道那荷花多是在房前屋后、大大小小的水塘里种着。贾平凹先生在早也写过一篇小说，即叫《荷花塘》，很是清纯雅气的。但南方散乱的池塘哪里能和黄河大堤下这连片的万亩荷塘相比较啊，那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这里大气多了。眼前的这片荷田总面积已发展到一万二千亩，北去范家镇，也连片种植有上万亩，走马黄河大堤二三十里，全是荷塘，一片碧绿，略无空隙，那是多大的规模啊！真应当称“荷田”，而不可呼“塘”，叫“塘”便小觑和亵渎了赵渡的荷花。人在荷田穿行，便像陷入了绿色的大海之中，前不见头，后不见尾，双手一扑闪，像是就会如鸥鸟一样浮出水面。小道蜿蜒，艳丽的鲜花开在你的身旁，啾鸣的小鸟在空中殷勤地探路，为前方的种莲人热情地报道着你的到来，真有一种“自来自去梁上燕，相亲相近水中鸥”的况味。穿行在荷田莲海中，有小伙在说话，有姑娘在朗笑，宛然古诗中荷塘里鱼戏在东，鱼戏在西的愉悦情境。虽身在“海水”中，但你当然不会感到窒息，敞开胸怀，深吸一口这清凉的、毫无污染的黄河清气，直达肺腑的是爽香，浮在脸上的是惬意的笑容。小径通幽处，有几个妇女穿着“鱼裤”，背对着游人，专注地站在水里拔野草。有人在挥锹护垅，有人在举锄通水，点头向游人一笑，便是无言的盛邀。朋友俏皮地挥手“哈—罗”一声，彼此便爆发出开心的大笑。黄河堤下，荷海塘边，平原上少见的芦苇在这里长得很旺盛，芦苇头生长着俗称毛腊的“果实”，一尺多长、褐红色、光滑、毛绒绒地，据说干后有止血的功能，我随手摘掐了四五支，回城后好送给左邻右舍的孩子们把玩。摇动芦苇，惊起了几只蝴蝶，蝶亦无怨言，轻轻地飞向荷田深处。除芦草外，道旁尚有许多不知名的花草，有的长有尺多高，有的成簇匍匐在地，开着红的、黄的、白的花儿，为大片大片的尊贵的荷花做着点缀和陪衬。大自然千姿百态，丰富多彩，万物因和谐而快乐。

    清晨天气凉爽，空气清新，荷花绽放，荷香弥漫黄河岸边，正是一日赏花最好时辰。小荷才露尖尖角，花根旁是一圈洁白，花尖处则是一抹微红。蜻蜓没有立于花枝头歇息，正忙碌欢快地在荷田上飞舞，也许它们是趁清晨的凉爽放松心情，享受生活吧！稍开的荷花半卷着，蓓蕾初放。也许，它们像羞怯的少女，偷偷地左右看看，方才会决定自己如何展示俏颜吧！完全绽放的荷花则如一团白玉，一张直径一尺左右的瓷盘，纯净、晶莹，有种圣洁感。好东西人神皆爱，这就难怪南海观音菩萨要择莲台而坐了。花儿至午最盛，下午收缩，傍晚完全闭合。荷塘里硕大的花盖如盘，婀娜的荷花轻摇。荷叶直径盈尺，叶柄纤细，密密匝匝地挤在一起，在阳光的照耀下变成了通透的嫩绿色，深深浅浅的绿融合在一起，丝毫不显得凌乱。荷叶中间凹陷四周稍高，对水的吸附力远小于水的张力，水珠这才得以团在荷叶上。清风吹过，圆叶阔大的边缘随风卷起，水珠便滴溜溜地转起来。荷花瓣如丝绒般柔嫩，三瓣一围，错落有致地排列为四层。在半开的最里层花瓣的掩映下，浅绿的莲蓬悄然探出头来。莲蓬上点缀着两圈黄色的小圆点，宛如最美丽的笑靥，周围又有一圈圈密密实实的杏黄色的花蕊。花瓣或立或倚，或卷或舒，浑然天成，令人心动。和风轻拂，花儿微摆，一股淳厚馥郁的香味升起，沁人心脾。朱自清先生在其散文名篇《荷塘月色》中描述的是月夜下荷塘的幽静，只有在这里，你才能看到荷花自身的艳丽。古人称荷花为“出水芙蓉”，恍然间自己也成了一朵荷花，做人的品位也高雅和提升了许多。看荷当然主要还在江南，据说山东的荷泽正是因遍地种植荷花而得名。报载邻县正在筹办荷花节，“舍南舍北皆春水”，足见荷花地域分布之广。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我们的祖国其实就是一朵展示着吉祥和幸福的硕大的荷花呵！

    荷田深处筑有一间简陋的砖坯房，周围散布着几顶旧帐篷，那是种莲人杨志勇和合伙人的居所。房前有两棵粗壮的垂柳，虬枝苍苍，至少有20年树龄。柳根向莲池伸展，柳荫似也香味浓郁，杨志勇择柳而居，自得其乐，真是天人合一。陶渊明笔下的五柳先生是避世赋闲的，杨志勇不是。杨志勇，西安市下岗职工，种莲已有十多年了， 2005年来赵渡考察时，看到这里地势开阔，土质肥沃，水质纯净，莲藕通体洁白，无拉丝状，特别地脆，弥散着一股清香，喜出望外，立马决定在赵渡镇建设种植基地。他联合当地农民林锁建等人成立了“黄河万亩莲菜有限责任公司”，采用“公司+农户”的生产模式，带动了赵渡镇广大种植户的生产积极性，还吸引来河南、湖北等地更多的种植户。公司通过培训种植能手，对土壤进行测土配肥，引进新品种，培植出色白、菜大、味甜、孔多的优质黄河莲藕。产品远销咸阳、西安、渭南乃至山西等地，供不应求。赵渡镇政府抓住机遇，大力扶持莲藕生产，积极帮助群众解决生产生活中存在的问题，已使之成为黄河滩区移民增收的优势产业。

    杨志勇热情地介绍：外地莲藕一般须在清明前下种，但黄河湿地因水温高，谷雨后栽种都能长成优质菜。一颗莲菜长6个头，发30多个叶，最后纵横伸展开去，可占地4×4个平方米，生长期为120天，所以很快就会“绿遍田园”，可以对环境保护和气候调节起到很大的作用。荷花从初绽到盛开，其后逐渐衰败，观赏期6—9月，可维持百余天，待到“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时，便是挖莲藕的时候了。每年的8月到次年的6月底都有莲可挖，亩产可达3000斤，亩纯收益也有1000多元。而且莲藕一次种植可收获20年，有长效经济价值。八九月间黄鳝、泥鳅、鱼，荷塘里都能摸到。八月底还可采到莲籽，莲籽很大很好吃，生吃了可以清火养心的，莲叶粥也能治病，荷花一身是宝，欢迎你们到时再来游玩。杨志勇已是近60岁的人了，但看去要小10岁，快人快语，长得很壮实，赤裸着上身在挖一堆水管，边挖边谈，满含对黄河湿地的厚爱。想想，宋人周敦颐的《爱莲说》因了那句“出淤泥而不染”而千年流传，但那实际只是为人处世的道德底线。而杨志勇和他的伙伴们是在创造美，营造美的环境，也打造美的心灵。这莲屋，这老柳，可不是一句“斯是陋室，唯吾德馨”所可涵盖的。倒是当代大画家黄永玉先生斋名“万荷堂”，移到此处可能更洽切宜人。特别地，黄老在短诗《南华叠翠》中深情地写道：“山啦山/绿得那么罗嗦/绿得那么重复/绿得喘不过气/绿得让人/像喝醉了酒/个个倒在你的怀里/绿得那么温暖/让外乡人/个个把你当成故乡/绿得让漂流在外的故乡子弟/再老，也要爬回你的身旁。”不正是对眼前万亩荷田所充盈的绿色活脱脱的讴歌么？

    告别种莲人，车上黄河大堤，堤上开有观光饭店，河畔亦有游船巡弋，雄鹰在河面的上空盘旋，不知名的鸟儿在芦荡里跳跃，据说黄河湿地常有20余种候鸟栖息，倘被惊动，兀然腾空，五彩斑斓。隔河是鹳雀楼和《西厢记》中的莺莺塔，晴天眺望，楼观清晰，一衣带水，似濯足可达。被誉为清末“救时宰相”的户部尚书闫敬铭正是赵渡人，他主持修建的朝邑“丰图义仓”，慈禧太后批为“天下第一仓”，并写有“龙”“虎”两个大字。现在参观义仓的人很多，游客只需下朝邑坡数公里便到赵渡了。同行的朋友感慨地说，给观荷游人以美景，给创业者以用武之地，这便是赵渡荷花的魅力。要是能尽快开辟一条旅游度假路线，集观河、赏荷、漂流、餐饮于一体就好了。记得，前多年，我曾在距此北去十余里的华原乡看养鱼专业户的万亩鱼池，有感于那种烟波浩渺，浪掀鱼跃的如诗如画，“玉鉴琼田三万倾，着我扁舟一叶”的幽远辽阔，特意让书法家朋友将宋人张孝祥的《念奴娇·过洞庭》题写装裱后送养鱼人。此次回去，我则要仿“万荷堂”作幅《万荷庐》题了裱了送杨志勇，祝他们的事业兴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