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旁边有一个沟,一条小路从门前一直通到沟底。
沟叫水沟,大概是因为祖祖辈辈在这个沟挑水吃而得名的吧。这条路人们从来没有叫过它的名字,但是这一生我最熟悉的路就是这条我童年几乎每天要走一趟的羊肠小道。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我刚刚十岁,家里五口人,两个姐姐和我都上学,母亲身体不好,除过家务外也帮不了父亲多大的忙,家里分的十几亩责任田全落在父亲一人肩上。在村小学上学的三姐和我,下午放学唯一能为大人做的就是去沟里抬水。
那个年代,农村用的都是木桶,用柏木做的,桶壁有一公分厚,桶的外面有三道铁箍,光这个桶就有十多斤,盛满水至少也有六十多斤。因此从沟里把水抬回家至少在路上要歇好几次。一路上休息的地方都是大人修整出来的。有五、六处。路太陡,刚开始抬水的孩子由于力量较小,走不到下一个休息的地方,实在走不动了就放下桶,最后水倒了桶也滚了很远……
每天下午放学后,孩子们一窝蜂冲向沟底,因为去的早了水清,去的迟了水浑浊不堪,抬回去一直到第二天才能饮用。由于路上小砂石很多,常常有人滑的仰面朝天,起来后一瘸一拐,衣服擦破屁股露在外面也是常有的事。
有一次一个稍大一点的孩子滑倒后一直滚到沟底,把一起的小朋友吓坏了。后来听赤脚医生说从身上拔出的枣刺就装满了一火柴盒。这还不要紧,更让人害怕的是他母亲连续几个晚上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给孩子的叫魂声,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至今想来那声音都感觉到阴森森的。
每次抬水的时候,我在前边总要把桶往后移一移。为此,常常和姐姐争吵不休。由于路太陡,走一会,桶就滑到后边,到家后,我们两个满头大汗,姐姐的衣服几乎被洒出来的水淋个半湿,现在想起来感到心里酸酸的。
冬天里下了大雪,大人们会早早起来,把山路上的雪清扫干净。否则一消一冻这条路几个月都无法行走。因此孩子们抬水除了下雨天外,从来没有间断过。
上初中后,抬水的次数就少了。于是父亲在农田劳作之余又要担水,我下午放学后要走四公里的路才能到家,常常是到家后,父亲下沟担水还没回来,我就去看父亲,父亲年岁已大,担水上坡很吃力,常常左手拄着棍子,我便走在前面拉着,多少可以减轻一点负担。再过了几年,村里有了柴油机,直接从沟里往上泵水,全村上告别了抬水吃、担水吃的日子,我再也没有走过这条路。
今年春节,我带着上高中的儿子回家过年,看见大哥家水缸旁哗哗的自来水,想起我小时候吃水的情景,便带着儿子,想让他看一看我小时候抬水走过的路,谁知,那条路、那道沟已是大片的洋槐树林和丰茂的杂草。站在草丛中,我依稀又看见了那条曲折的小路就在眼前、就在荆棘和蒿草中,仿佛听见了一群孩子叽叽喳喳的吵闹声,仿佛又看见了父亲担着水挪动着脚步的艰难情景……
“哪有什么路?”
儿子的问话打断了我的沉思。
我说:“有,这条路你看不见,但我能看见,因为这条路在我的心里……”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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