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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主张阶级情大肆推崇，
要铲除父母恩为国效忠。
难道说弃父母国有法令？
公德心一定要一扫而空？
是何人助邪恶尘世横行？
是何人纵虎狼残害良生？
（老成上）
王老成：大姐，村里人说他到公社开会去了，一会就回来，咱们还是在这儿等吧。
王桂兰：在这儿等……坐在人家的办公室等人家……人家认不认还不一定呀……不，不，不，要等咱还是到外面去等。
王老成：也好！
（二人下。常忠和向北方上）
向北方：（唱）
“忠”字舞语录歌虽有行动，
早请示晚汇报也在执行。
常忠：（接唱）
不得已作应付心无虔诚，
还得要抓敌人横扫歪风！
（感慨地）二十多年以前，松陵村教堂的钟声一响，信徒们都自觉地跪下来，虔诚地向上帝忏悔自己的罪过。使我惊奇的是：人，作为一种高级动物，在上帝面前竟然驯服得像一头小羊羔！
（开了小门的锁）
向北方：有人说：“早请示晚汇报和基督徒祷告一样”，这话太反动了！
常忠：哈哈哈！向北方同志，不要太激动，要多用脑子想一想。你说，什么叫“政治”？
向北方：这……“政治”就是“政治”嘛！
常忠：哈哈哈，你幼稚，幼稚，幼稚得很哪！“政治”就是阶级统治的手段。什么唯心主义、唯物主义，什么辩证法，争来争去，还不是为了达到一个目的……
向北方：什么目的？
常忠：：“你听我的！”
向北方：（不解）我……我一定听你的，那还用说吗？
常忠：世上根本没有什么真主、耶稣，也没有什么释迦牟尼，这全是那些企图摆布人类的人臆造出来的。中央首长在接见我们时就明确指出，中国几千年来都是封建社会，神在人们的心目中有着不可动摇的地位，所以，我们必须利用这一点，来一个树神运动！
向北方：树神？！我们现在还需要树神吗？“文化大革命”一开始把那些泥像一个一个都砸碎了！
常忠：砸碎的是旧神、老神！我们现在需要通过新的手段树新神。张春桥说过：“文化的普及，科学技术的发达，文明的昌盛，是不利于人类的主宰者的。对于主宰者来说，人们越愚昧，越无知，越好。”
向北方：现在中国人调皮捣蛋的太多了！
常忠：所以要有借助。
向北方：借助什么？
常忠：新神！
向北方：新神是谁？
常忠：（指毛主席像）就是他！
向北方：（茅塞顿开）噢——常部长，你对我进行了一次启蒙教育呀！（唱）
感谢部长多施教，
北方心里亮开阔。
二十多年都空过，
只有今日得博学。
父母生我虽有恩，
哪有你的恩义多。
一心一意树新神，
大好时机莫错过。
（电话铃响）
常忠：（拿起听筒）呃，我是常忠，……你是省委……“三忠于四无限”的典型材料……这里有一个名叫田芳芝的妇女很先进，她为了向伟大领袖表示虔诚，用血写“忠”字……她是全省独一无二的……要她的材料……我很快给搞一份……什么？中央首长要看，那太好了！（放下听筒）向北方同志，你赶紧把田芳芝的典型材料写一下。
向北方：好！（下）
（拴牢上）
陈拴牢：常部长，我妈有病了。
常忠：什么病？
陈拴牢：牙齿紧咬，两腿抽筋。
常忠：有病，这不奇怪。对于一个忠于伟大领袖的战士来说，刀山敢上，火海敢闯，疾病算得了什么！毛泽东思想是放之四海皆准的真理，是克敌制胜的有力武器，是战胜困难的法宝，是包医百病的灵丹妙药！
陈拴牢：真是这样吗？
常忠：在漆黑的夜里，你独自一人走在旷野上，突然迎面扑来一只恶狼，大张着獠牙血口，你念一段：“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狼就会……就会自动跑掉的；当你肚子饿了要吃饭的时候，什么东西也没有，怎么办？念一段“下定决心……”肚子就不饿了；如果你有病，眼看着就要死了，念一段“下定决心……”你就会起死回生，话到病除！
陈拴牢：我不相信！（唱）
恶狼吃人性一贯，
肚子饿了要吃饭。
有病就要请医生，
吃药打针才愈痊。
语录不能把狼挡，
语录不能充饥寒。
你的话儿我不信，
莫要胡扯又乱弹！
常忠：如果你不信，那是你对伟大领袖缺乏虔诚……（慢慢走近拴牢）
陈拴牢：（有所觉察）常部长，我……我不理解……（向后退）
常忠：嘿嘿！当你的情感进入新境界的时候，你不但能理解，而且还很主动（继续向拴牢逼近）。
陈拴牢：你……
常忠：陈拴牢，拿出你的虔诚来，你应该无限忠于我！（突然扑前去，将拴牢搂住）
陈拴牢：流氓！
常忠：你应该把你的灵魂，把你的肉体都慷慨地奉献给我，我可以提拔你到县上当妇联会主任！
（向北方上。在门外伫立静听）
陈拴牢：（扇了常忠一个耳光）你……你这张着獠牙血口的恶狼！
向北方：（突然扑进）陈拴牢，你说什么？谁是张着獠牙血口的恶狼？
陈拴牢：你们，就是你们！（气愤地下）
向北方：常部长，陈拴牢刚才打了你？
常忠：（极力遮掩）什么？她打了我……不，是她气焰嚣张地拍了一下她的屁股！
向北方：我听“叭！”一声，以为她打在你的脸上了。如果她真的打了你，我就要誓死保卫你，和她斗到底！反对你，就是反对伟大领袖！反对你，就是反党！
常忠：她反对“忠”字化，反对跳“忠”字舞，她……噢，她说她不会跳“忠”字舞，我苦口婆心地给她教。刚才你进门的时候，我正给她纠正舞蹈的姿势。
向北方：我听到反映说，陈拴牢曾说跳“忠”字舞，是打着红旗反红旗。
常忠：对了，她就是这个意思。向北方同志，阶级斗争无时不有处处有呀！这个大队支部一班人可靠吗？
向北方：部长呀！（唱）
正副支书是老右倾，
前后左右胡捣腾。
批刘邓他们不动口，
批资本主义想不通。
我派他们住党校，
改造思想观其行。
大队的工作我主持，
大小事儿我担承。
常忠：（满意地）好好干，当公社主任不是你前程的终点。明年，我就可以破格提拔你担任县革委会主任。
向北方：（毕恭毕敬）多谢部长栽培！
常忠：陈拴牢这人过去表现怎么样？
向北方：中学毕业回来，劳动积极，还能吃苦……
常忠：她会这么好吗？
向北方：（有所领悟）后来表现很坏……
常忠：你把她给我叫来，我要由她身上打开阶级斗争的缺口！我要解剖这个麻雀！
向北方：好。（下）
常忠：（自我陶醉）阶级斗争一抓就灵……哈哈哈！（唱）
伟大领袖施棍棒，
紧紧握住不放松。
为披虎皮拉大旗，
包着自己兜威风。
有错我能将你打，
无错打你也顺通。
不怕你功大资格老，
生死握在我手中。
什么英雄和模范，
棍棒下去不留情。
一个一个都打倒，
小小蚂蚁敢骚情！
（白）你陈拴牢敢不就范！
（向北方拖陈拴牢上）
向北方：常部长，我把陈拴牢拖来了。
常忠：向北方同志，田芳芝的典型材料要抓紧写。
向北方：我马上去写！（下）
常忠：陈拴牢，你知道我叫你来干什么？
陈拴牢：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常忠：（猛扑前去）告诉你，凡是我要干的事，一定要干到底！我忠实执行毛主席的教导：“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将拴牢抱住）
陈拴牢：（挣扎）你这只恶狼，你又要干什么？
常忠：别不识抬举！只要你顺从了我，我保你平安无事。否则，你明天就是反革命！（拖）
陈拴牢：救命呀！赶快救命！
常忠：这一回你休想跑脱！（强行把拴牢拖进卧室。拴牢仍在嚎叫。空中突然响起一声炸雷。顷刻，风雨大作。王桂兰同王老成上）
王老成：大姐，暴风雨来了。现在管他认不认，先到屋子里避避风雨。
王桂兰：这鬼世道，把老天爷都气得发怒了！（两人进门。卧室内传出了拴牢的哭骂声和常忠的狞笑。少倾，拴牢的挣扎哭骂变成了凄惨的啼哭）
王老成：天哪！大白天干这种事！
王桂兰：谁家的姑娘哭得多惨情呀！（唱）
乌云遮蔽天昏暗，
豺狼当道太凶残。
衣冠禽兽造祸患，
姑娘的哭声憾苍天！
（白）雷公呀，咋不劈了这些恶人呢？
王老成：大姐呀！（唱）
善恶无报神不灵，
好人受难谁知情？
有法不行无匡正，
大好山河放悲声。
闲事少管落清静，
免得牵连加罪名。
（向王桂兰摆手，示意避开）
王桂兰：别怕！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看个究竟！（陈拴牢衣服被撕扯，两手捂住脸，疯了似的走出卧室）
陈拴牢：天哪！我被人下了毒手！（唱）
昏沉沉只觉得天摇地动，
泪涔涔羞难当无地自容。
恨之恨我的娘把我降生，
到人世受辱践有口难名。
我心想去公社把事讲明，
怕之怕反惹得是非横生。
思前后无主见泪如泉涌，
倒不如寻短见了此一生！
（往墙上撞）
王桂兰：（扑上前急拉）拴牢！
王老成：天哪！是外甥女！
陈拴牢：（扑在王桂兰怀中）妈，大舅，我……我无脸见你们了！
王桂兰：（急问）是谁？
陈拴牢：一只恶狼，他……他额头上还有一个“忠”字！
王桂兰：啊——（欲倒，王老成扶）我的天！（思索少倾）老成，你快把拴牢送回家去，好好劝劝她。
王老成：拴牢，我娃别伤心，大舅送你回家去！（搀拴牢下）
王桂兰：（泣不成声）世上竟有这样的事！（常忠道貌岸然地走出卧室，走到王桂兰身边）
常忠：你来干什么？
王桂兰：（毅然地拭去泪）畜牲，你先说你认识我不认识？
常忠：（转过身，反背起两手）……
王桂兰：你说！
常忠：（突然转过身）妈，你应该想想，冯英他爸是中央首长看中的老干部，他现在是省委第一副书记，掌管全省的组织、人事大权。这回不是他我也见不了中央首长，也当不了省委宣传部长。我若认了你，冯英说骗了她，和我吹了，你儿一切都完了！
王桂兰：（傲然屹立）好，你不认我，我心里痛快！你不认我，我倒清白！
常忠：（掏出一叠人民币）这是二百块钱，你拿去快走吧！
王桂兰：（接过钱，愤怒地朝常忠脸上砸去）畜牲，你别辱践我！（唱）
骂声畜牲坏心肠，
你枉披人皮在世上。
作恶多端定有报，
天诛地灭无下场！
（又一声炸雷，常忠吓得目瞪口呆）
——幕急落——
第三场 傍晚的汇报
（陈拴牢家。景同第一场。
夕阳西下。田芳芝面容憔悴，痴呆呆地坐在床上。
陈拴牢坐在母亲身边，羞愧难当，暗暗抽泣）
陈拴牢：（拭泪）妈，你莫发愁，我大舅给你请医生去了。
田芳芝：拴牢，你莫安慰我，我是黄土埋到脖子上的人了，你还年轻，你哭啥呀？
陈拴牢：妈，我没……我没哭。
田芳芝：你莫哄我。
陈拴牢：我……我没哭呀！
田芳芝：天快黑了吧，咱娘俩还没有做晚汇报哩。
陈拴牢：你病得连身子都站不起来，还做什么早请示晚汇报！
田芳芝：如果不做，伟大领袖要降罪的！（唱）
人生的道路太艰险，
吉凶祸福一线牵。
领袖就是活菩萨，
消灾除难靠诚虔。
早晚按时作祷告，
保咱安然无祸端。
陈拴牢：妈，领袖是人不是神。
田芳芝：那个常部长额上刺了个“忠”字，一举一动还有点神气……
陈拴牢：（突然泪如泉涌）妈，我……我……
田芳芝：拴牢，你……你怎么了？你昨天回来，眼泪流个没完，你现在又哭，到底出了什么事？
陈拴牢：（扑在田芳芝怀中）妈，我……我没法给你说。
田芳芝：（有所觉察）拴牢，莫瞒妈，你说出来妈也不往外传。
陈拴牢：那不要脸的，他……
田芳芝：他……他真的那样坏……
（王老成领李医生上）
王老成：田大妈，李医生来了，让他给你看一看。
李医生：（详细观察田芳芝的面容，接着用听诊器听）田大妈，你什么地方不舒服？
田芳芝：我……我两腿抽筋，好像有人往后拉……
李医生：田大妈，你身上哪里伤过没有？
陈拴牢：（举起田芳芝的右手）看！
李医生：这是怎么搞的，半截指头都没有了！
陈拴牢：向主任硬逼我妈写血“忠”字，她用刀剁的。
李医生：这太可怕了！大约二斤猪肉，二斤鸡蛋，五斤面粉，十斤菠菜的营养，才能为人体产生一滴血。用血写“忠”字，这，就是当代的政治！
王老成：他们说，只有这样，才是对伟大领袖的无限忠诚。
李医生：（气愤地）这是残害！（唱）
毛主席救中国不避危难，
先烈们打江山早把躯捐。
冰河解冻春已到，
驱散乌云换了人间。
几千年官主民仆打颠倒，
老百姓作主人明策高悬。
可如今却有人神化领袖，
必然是耍阴谋暗藏其奸。
（向北方，常忠上）
向北方：你们进行晚汇报没有？
（众缄默不语）
向北方：你们为什么不吭气？都哑了？！
田芳芝：没……没有……
常忠：全社、全县、全省、全国都在下午六时到七时，向伟大领袖进行晚汇报，你们为什么不搞？这是忠不忠于伟大领袖的政治问题！是革命还是反革命的问题！
王老成：外甥，田大妈……
向北方：（莫名其妙）胡扯，谁是你外甥？
常忠：他是我舅，不过……
向北方：（指王老成）你是常部长的舅呀？
王老成：是的。
向北方：（〓媚地）哎呀，老人家，刚才失言，请你原谅！
李医生：常部长，田大妈的病是破伤风，已经很危险了，抢救病人要紧！
常忠：哼！（唱）
早请示晚汇报雷打不动，
不主动不积极就是不忠。
这样病那样病无足轻重，
倘若是想破坏依法严惩。
李医生：再耽误下去，就有生命危险！
常忠：不搞“三忠于四无限”，党会变修，国会变色，千百万人头就要落地！（走近田芳芝）田芳芝同志，你用鲜血写“忠”字已经为全社、全县、全省人民做出了榜样，希望你在早请示晚汇报方面，也起带头作用。
王老成：她站都站不起来！
常忠：有病是创造先进的条件！（唱）
田芳芝莫犹豫肃然站定，
面对着领袖像表示虔诚。
透心底讲实话忠心耿耿，
树典型立标兵锦上添荣。
向北方：这样，你的先进材料上就要写上“田芳芝在重病期间，还坚持早请示晚汇报。态度严肃，心地虔诚。”
王老成：（气愤）旧社会天主教的神父，还允许有病的教徒，不做祷告。你们还要人命不要？！
常忠：舅，你不懂得政治，你别多嘴！
向北方：（卑恭卑敬）老大叔，常部长到这里来是专门培养“三忠于四无限”典型的，是要引导人民进入一个崭新的境界！
王老成：（横眉冷对）哼！
常忠：田芳芝同志，不用多说了，咱们一块向伟大的领袖进行晚汇报。
向北方：（拉田芳芝）越主动越好，越主动越典型！
田芳芝：（下床，拴牢扶，面对观众站定）我……我汇报。
常 忠：（用手势示意大家站好）首先敬祝我们的伟大领袖，伟大导师，伟大统帅，伟大舵手毛主席万寿无疆，万寿无疆，万寿无疆！敬祝…
田芳芝：（牙关紧闭，脚弓反张，面容苦笑）嗯……
陈拴牢：妈！（突然嚎叫）妈呀……
王老成：怎么了？
李医生：常部长，田大妈不行了！
常忠：（严厉地）雷打不动！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凡是敌人拥护的……
（田芳芝突然倒地）
陈拴牢：妈呀！（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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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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