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青青

　　杨柳是郭过的老婆。

　　从上初中时郭过就喜欢杨柳，那时候郭过常常傻愣愣的盯着坐前排的杨柳背影发呆。偶尔杨柳回头，郭过会感觉整个世界晕眩。晕眩的感觉很好，心发芽了，情愫在一点点滋生。20多岁时做了房地产商的郭过顺利的娶了中文系本科毕业的杨柳。

　　杨柳学中文，杨柳的骨子里浸润着的唐诗宋词，杨柳的喜好也影响着丈夫。例如给楼盘取名字，郭过以前学着其他房地产商取某某豪邸 ，某某精舍，自己还洋洋自得，感觉楼盘名字取得很高明，回家说给杨柳却惹得妻子忍俊不禁。随后杨柳翻开书本给老公上了一课。所谓精舍 ，其实是佛教用语 ，专指僧人修行的住所，把楼盘取名精舍难道郭过是要把房子卖给和尚？所谓邸 ，专指高级官员住的房子，郭过开发的楼盘全是小户型售给普通老百姓的，攀龙附凤起个豪邸只会让人贻笑大方。听杨柳如此解释，郭过才知道精舍御邸其实都是没文化的房产商在闹笑话。再有房地产商聚会，郭过把杨柳的原话给同行卖弄一番，隔几日再看正开发的楼盘一半都改了名字。

　　郭过爱杨柳，杨柳不喜欢住在市中心，郭过便想方设法在郊外建一独院，院子里遍植柳树。婚姻的头几年，郭过处理完事情就急匆匆的赶回家，家里有杨柳的身影。杨柳会在下班后早早的煲好汤，汤得氤瘟里，杨柳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学中文的杨柳会在郭过喝汤时妖一样的跳一曲舞，杨柳会吹气若兰的在郭国耳边低吟：“夫君 ， 忘了今夕何夕，梦回唐朝，回到我们的前世。”郭过不知道别的夫妻关起门来是怎么过日子，回到家，郭过只感觉是回到天堂。

　　郭过深爱着杨柳，爱着妻子的单纯和妩媚。多少个月色如水的夜晚，抚着杨柳如缎的秀发，郭过以为这样的夜晚会在生命中一直延续。

　　又一个杨柳青青的季节，郭过的事业也进入巅峰，楼盘愈盖愈高，回到家时，往往已是深夜。男人对事业和金钱有着与生俱来的征服欲。拥有百万的时候，郭过目之所及的是千万，千万到手，郭过感叹千万只是手里一张薄薄的银行卡。郭过忙，郭过很忙，郭过忙于同官员业主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郭过惊诧着生意场上应酬的腐化。同时又陶醉于与人周旋后成功的快感。一日醉醺醺的夜班归家，郭过看到依窗独立的杨柳脸上淌满泪水，拥着杨柳，郭过心里涌出些许歉意，整个夜晚，杨柳只说了一句话：“你知道我要什么。”一夜无话，夜凉如水。

　　歉意是早春一株怯怯发芽的草，刚露个头，满世界灯红酒绿姹紫嫣红纷拥而至，于是歉意早早夭折了。杨柳和郭过之间话语已越来越少。一个雨夜，醉醺醺的郭过在一家歌厅陪人唱歌。郭过左拥右抱歌声正酣时，挺着大肚子的杨柳出现在门口，同所有的故事一样，整个画面定格了。同所有的故事不一样的是，杨柳在看到那一幕瞬间，平静的小心翼翼的护着肚子转身离去，郭过这一生也不会忘记杨柳转身时眼中的决绝。

　　郭过告诉杨柳那只是应酬，郭过告诉杨柳世间的夫妻许多都是这样生活，杨柳还是走了。杨柳讲她会养大孩子。杨柳走后，郭过的日子依旧忙碌，只是在日日笙歌夜夜买醉后，郭过的内心滴血般疼痛。恍惚醉意中，郭过看到杨柳在妖一般的跳舞，郭过听到杨柳语声盈盈的轻唤：“夫君，忘掉今夕何夕。”

　　小城在扩建，郭过和杨柳的家不久也将面临拆迁不复存在，小院内再不会有杨柳青青。城市的灯红酒绿面具下，杨柳青青以不同的版本在演绎不同的结局。也许，这个时代已不需要杨柳青青。    作 者： 亦  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