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途客车到大荔同州广场是终点站,此时天色将暗。 到黄河宾馆的路,我并不熟悉,不过,这不重要, 绿色的出租车时不时驶过我身边。在这个关中小城市,只要不出城区,三块钱,就可以坐车到任何一个角落。但我更喜欢人力三轮车,听着车轮吱呀的转动声,慢慢的仔细看这个小城的每一个角落,这路上的感受,是出租汽车所不可能给予的。 路上的三轮车并不多,等了一会,终于来了一部。我却犹豫着:该不该上车?——车夫年纪已过五十,满目沧桑,我不忍心。但此时天色将晚,远处天边已压上厚厚一层浓云。再不走,我连辟雨的地方都不好找。 问了车夫,连说不远,从这个同州广场到黄河宾馆,只是拐一个弯而已,车费一元。既然不远,他应该能拉得动的,我就这么安慰自己,上了车。 车子在吱忸作响的轮声中缓缓上路,听声音,似乎轮子随时要飞出来。 路灯亮了,由慢到快向我身后退。街道上行人渐稀,诺大的街道,就吱呀的响着单调的车轮声。没有我想看的民居四合院,没有浓烈的红辣椒,没有平地一声雷震耳欲聋的秦腔。 我不懂关中方言,一路无语。 远远看见黄河宾馆霓虹灯的时候,车夫长嘘一口气,车子慢了下来,然后停下来了。 “对不起,我歇会儿,再走。”车夫转头,歉意笑了笑,然后解下挂在车上的一瓶水,仰头,咕噜几声。 就着路灯的光亮,我看见车夫满脸的汗水,鬓角花白的头发。我父亲也是这样花白的头发,也是曾经流着汗水走在田埂小径上。 我忙抽出一张纸巾,“师傅,你擦擦汗吧” “不用不用”,老人说完,衣袖往头上一抹,倒也利索。 言谈间, 得知老人几年前下岗,摆过地摊,贩过水果,所有一切,只为了他为之自豪的儿子,一位在读大学生。 我没敢告诉他,现在的大学生比青菜还便宜,更不用说一所不知名的学校。 “师傅,你早点回去吧,到这里就行了。”反正已经看到黄河宾馆了,我也不用问路了。我不忍心再坐下去。原来短短的一段路, 我现在觉得千里长。 “那怎么行,说好到黄河宾馆的嘛。再说,我也没零钱找……”老人嗫嚅着。 “那就不找了。”我欲转身, “小伙子,等等。”老人追上来,“这些枣,都是家里种的,本想送给儿子,他不要,嫌土,嫌我给他丢脸了……我真的没零钱找你了,钱都给了儿子了。你就拿去尝尝…啊…” 路灯下,一颗颗红枣,晶莹,圆润,捧在老人的掌心里,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儿子,以前也是这么被老人捧在手心里吧?那是老人全部的希望啊…… 微雨的夜空下,伴着吱忸的车辆声,老人渐行走远。转身看到宾馆前台服务员讶异的神情,我抹一把脸,“嗨,这雨……”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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