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上世纪七十年代初的一个暑假,我到蔡玉窑沙沟姑姑家玩耍的时侯,姑姑每天都要做荷包蛋、或鸡蛋哨子面、鸡蛋汤给我吃。
一天晚上,我和姑姑拉起家常,聊到家风家教话题时,没想到,竟然难住了略有白发的姑姑。她连连摇头说:“我和你姑夫都是‘泥腿子’,哪有什么家风呀!”
姑姑为人处世的口碑,在当地十里八村出了名。可是,姑姑又说不清道不明她们的家风究竟是什么。在我离开姑姑家返回学校的前一天,看着姑姑又端来一碗香喷喷的玉米捞糟鸡蛋汤,我心中忽然涌起一股热流,家风,不正是在这小小的鸡蛋里吗?
孩提时代,一个鸡蛋就好像是家里的“农村银行”,它可以积少成多卖后变钱,购回统销粮、油、盐、酱、醋和家庭生活用品。每天清晨,姑姑都要掏掏鸡屁股,看看哪只鸡要下蛋。攒下的鸡蛋,她自己平时舍不得吃。每隔十多天,她就要提一篮鸡蛋去窑镇街道卖,两三毛钱一个,起早摸黑,来回徒步十多公里路程,才攒下七八块钱。但每逢家里只要有客人来,甚至是乞丐上门,姑姑总会大方地拿出两三个鸡蛋来,做成带有鸡蛋的饭菜。每当看到姑姑“咔嚓咔嚓”打碎鸡蛋,我就为姑姑感到心疼,可每当此时,她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有几天,姑姑家里的一只芦花鸡不下蛋了。姑姑觉得这只鸡可能“吃冷”了,就按偏方给它喂食胡椒粉。可仍然不奏效,甚至一连几天都不见这只鸡的踪影。忽有一天,在磨坊玩捉迷藏的我和表弟,发现墙角有一窝蛋,足有十六七个。我大声呼喊,姑姑乐滋滋地提着竹篮来取,可她定定地朝鸡蛋看了几分钟后,疑惑地说:“不对呀,那只芦花鸡我天天都掏屁股,下的蛋没有这么大才对。”第二天早上,姑姑蹲守磨坊,发现是邻居吴大妈家的鸡下的蛋。我和表弟眼巴巴看着姑姑把半篮鸡蛋提还给邻居吴大妈了,幼小的我一直感到很可惜。后来,那只芦花鸡从后山上带回了十多只叽叽叫的小鸡,秘密才得以解开。
那些年,谁家有喜事,村里都有送鸡蛋的习俗。时隔几年后,我再次去姑姑家里,时逢表哥媳妇生孩子,邻居们送来了不少鸡蛋。细心的姑姑把收来的鸡蛋一一拿到灯下照看,把不新鲜的鸡蛋取出,再把挑选好的新鲜鸡蛋煮熟,抹上喜庆的红色颜料,以相同数量“回礼”给他们。如此一来,家里反倒“赔出”了几十个新鲜鸡蛋,我百思不得其解。对此,姑姑严肃地说:“那些大叔大婶有的眼神不好使,有的根本没留意,不小心拿来了不新鲜的鸡蛋,我们照此再把不好的鸡蛋拿给人家,怎么能行?”
就这么简单,不需说教,姑姑在小小的鸡蛋里,将家风写成淳朴无华的至真至善至美。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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