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小河

    每当耳畔响起“我要走了，弯弯的小河”这首深沉舒缓的歌曲时，我的思绪就不由地飞回了久别的故乡。这里有袅袅升起的炊烟，有暮色四合羊群咩咩的欢叫，有儿时和伙伴们在一起的嬉笑打闹，有父老乡亲躬背曲颈、挥舞镢头劳作的美丽弧线，更有我日夜眷恋、流淌了千年的那条弯弯小河。
    小河位于村庄的山脚下。站在高高的山峁向下俯瞰，很难看到小河，只有临近它的身旁，才能看到一条曲曲弯弯、流向远方的潺潺溪流。这条名不见经传的小溪，无疑是流淌在全村人身上不可缺少的一条热烫血管。祖祖辈辈，村里人都是饮着它甘甜的清泉长大成人。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没有认真研究我们村子是如何起源的，先人们为什么把它选在一个黄土高坡的半山腰里，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地说，我们的古人都是择水而居，繁衍生息。我想，也正是有了大山脚下的这条小河，村子的上空才升起了缕缕炊烟。小河是从靠近大山的一个石缝处流淌出来的，甘甜而清凉。尤其是盛夏时节，口渴难耐，趴在地上，美美地喝上几口，舒服极了，而且也不会因喝生水而生病。看来是上苍专门把它派来滋润和养育这方生灵的。尤其遭遇大旱年代，这股清泉从没有出现水量减少的迹象，而且越干旱，它的出水量似乎越旺盛，为我们全村一百多号人马提供着永不枯竭的水源，全村人都在心中默默地祈祷、感恩、祝福。
    为了饮用方便，老辈人就用石头把它砌成一个水井，严寒冬季，水井从未封冻，而且越发透明清澈，不时散发着一些水汽。清泉流满水井后，溢出来的水就顺着河槽一直向前流淌，拦羊娃或村民，顺势就在长长的沟壑里每间隔一段距离，用坚实的杂草片子及碎石混合，围拢起许多大小不等的水潭，供牛马驴骡及羊群等牲畜，同时也供全村人洗衣服等用。
    山不拒抷土，乃成其高，海不拒溪流，乃成其阔。小河在山沟里日夜流淌，它像在外流离多年的游子一样，冲破高山阻隔，与滚滚的延河深情拥抱。正是有无数这样默默无闻的小河，才成就了波澜壮阔的大河大江，大海大洋。
    春暖花开，燕语呢喃，沉睡了一个冬季的小河，不再忍受难耐的寂寞，也开始慢慢地苏醒并躁动起来，不知什么时候，几只绿绿的青蛙呱呱地叫着，把卵偷偷的产在了它的怀抱，用不了多少时辰，一片黑压压的小蝌蚪就在它的怀抱里游来游去，慢慢变成了小青蛙。我们调皮的小孩，就会不自觉地把小手伸进小河，但小蝌蚪很机灵，明明看见抓到手了，可它又灵敏地顺着指缝滑脱在水中，给儿时的我们带来了无穷的乐趣。
    住在高原上的受苦人，视水如油，一年四季很少洗澡，只有在夏季，小河便是我们村里人最好的天然浴池。由于小河处在山大沟深地段，交通不便利，不会受到任何外界的干扰，一般你可以无拘无束，痛痛快快地洗澡。可是也有时候，村里的婆姨女子来洗澡，他们看见或听到有人沐浴后，赶紧羞涩地躲得远远的，不敢正眼多看一下。有时候憨厚的男人放开喉咙吼上几句原汁原味的信天游，震得崖洼洼来回里响，不时扑楞楞惊起一群野鸽子在头顶盘旋。尤其在盛夏季节，我们小孩脱的精光，站在小河的石岸底下，任由自发形成的小瀑布，把我们从头到脚所有的污垢冲刷得干干净净，那是多么的酣畅淋漓。由于被溪流冲刷过的石头很光滑，有时我们小孩嬉笑打闹，一不留神，就会滑倒在地上，我们再慢慢爬起来，也不会对小河有任何的埋怨与责怪。
    小河最热闹的是夏季的午后，太阳西斜，阳光不再毒辣，男人们出山劳作，女人们赶着毛驴，下沟驮水。顺便要带上一些脏衣服，到小河里洗。毛驴等牲畜们悠闲地甩着尾巴不停地驱赶着叮咬自己的蚊蝇，在小河边吃着青草，不时地昂起脖子对着天空吼叫上几声，这叫声，传得很远很远，是发泄还是哀怨，无人得知。此时，几个婆姨女子坐在小河边，把一块石片放在水边，边搓着衣服，边谝着闲传，东家长，李家短，笑声不断。几只飞来飞去的蜻蜓时而把尾巴在水面上快速地点一下，好像专门捉弄洗衣服的婆姨女子，看你能把我怎么样。不知不觉，太阳也已开始落山，村妇们赶紧收拾好快晒干的衣服，赶着牲畜，驮着井水，吃力地行进在大山的脊梁上，此时，隐隐约约能从小河边传来青蛙们呱呱的叫声……
    家乡的小河，温存善良，朴实无华，就如同生存在大山里的相亲父老一样，默默无闻，勤劳一生。但小河也有暴怒的时候，那是炎热的夏季，几声炸雷响过之后，山洪爆发，小河也一反常态，波涛汹涌，还真有点让人心惊胆颤，但这绝不是小河的本性，几个小时过去，山洪慢慢退去，美丽的小河又恢复了它往日的平静。
    岁月轮回，时过境迁。如今，201省道从家乡的沟底直穿而过，每天拉煤车、小汽车、客车，穿梭不停，叫声不断。宁静的山沟已不再寂寞，我坐在疾驰的车子上，不由地打开车窗玻璃，努力探头朝窗外望去，寻觅着属于我的小河，可是，一切面目全非，再找不到小河的任何足迹，我不停地问着自己，小河，我心中的小河，你去了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