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生活在杨家岭》组歌演出后合影。
延安大学中文系七三级毕业留念。
1988年,延大校庆路遥与同学合影留念。
一顶褪色的帽子
1974年仲夏,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我在我班宿舍门外的桃树底下乘凉,无意中抬头一看,忽然在树枝中间发现了一顶帽子,随即摘下。我看到那顶帽子蓝里透白,老气横秋,面料是当时极具时尚的蓝色华达尼。陈旧的帽子右上角裂开了一道口子,这道口子像是用缝纫机扎上似的,补丁是精心设计的,针尖是匀匀称称的,犹如一片肥壮的柳叶。我仔细一看立刻意识到是路遥的帽子,记得路遥刚进校时就戴着这顶帽子,只是现在他不多戴了。我想也许是他洗过晾晒时挂在树枝上被遗忘了。我知道路遥去了西安,有十几天不在学校,我很快将帽子放回我的一号宿舍里。
几天后,路遥回校了。我高兴地拿上帽子,走进他的四号宿舍,手上不停地拨弄着帽子,嘴上不停地说着玩笑话。当我用陕北骂人的方言取笑他的帽子时,他非常生气,便很严肃地批评我:“你要好好学习,把功夫用在专业课的学习上,不要吊儿郎当,把农村那些脏话带进大学里。”我一时语塞,无言以对,频频点头并用笑脸向他赔不是。看到我很是尴尬的样子,路遥倏地夺过帽子,那胖乎乎的脸上忽又露出了喜悦的笑容,对我说:“志强,我十分感谢你收起了我的帽子,多亏了你,要不然我的这顶帽子就永远消失了!”随即一边整理心爱的帽子,一边继续和我说笑,然后他毕恭毕敬地把帽子收藏起来。
我不知道路遥那顶帽子的深刻内涵,然而我知道他十分珍爱他的那顶帽子,以至于被他戴得“洁白如玉,一筹莫展”。
黄河岸边的情思
1975年暑假过后,响应毛主席“文科要把整个社会作为自己的工厂”的伟大号召,延安大学中文系七三级和七四级50多名学生,在系领导申沛昌老师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开赴吴堡,到实践中去,进行为期一个半月的教学实习,那时称为“开门办学”。我们的实习任务有三:一、“学农”,深入老区农村,向农民学习,接受革命传统教育;二、宣传吴堡人民战天斗地的英雄事迹;三、创作出版一部反映吴堡人民在农业学大寨运动中的精神风貌的诗集。
我班是七三级,班党支部书记是张子刚,班长是王路遥。“两班合一”的实习队伍到吴堡后分为七个小组,分别下到各公社。上述两位班干部是学生实习的具体负责人,他们的主要任务是下各驻地巡回检查指导各组的实习工作。
一天下午,子刚和路遥来到我们组所在地——岔上公社川口大队。一下车,两人便急匆匆地赶到工地,和我们一起参加劳动,修筑河堤,垒石造田。路遥个小劲大,躬身弯腰,背着百十斤重的大石头稳步前行。傍晚,他们顾不得劳累,再次聆听老支书薛海玉讲述他当年为毛主席东渡黄河亲自扳船的生动故事。
翌日清晨,我们陪他俩在黄河滩上散步,我们一边散步一边谈论着实习情况。班长问我们小组的食宿怎样、和社员的关系怎样、实习收获大小、创作了多少作品,谈论间,一个同学突然看到上河里下来一只小船。看着遥远的船儿缓缓漂来,路遥触景生情,挥手一指,激动地说:“你们看那小船向我们划来了,如果小船划到岸边,我就立马跳上去,顺流而下,漂到延川,去看我心爱的林达。”我顺势向他追问,要他讲述他和未婚妻林达的恋爱故事,然而他脉脉含情,微微一笑,却把话题转向了我们的实习工作,隐藏了自己内心的秘密。几天后,他们又到别的实习小组去了。
小东门里的饭局
1984年深秋,寒风瑟瑟。我去西安参加省上召开的中专语文教学研讨会,返回榆林的途中,我们住进了延安宝塔桥边的交通旅社。由于破旧客车的旅途颠簸,我被晕得昏头转向,恶心呕吐,待同车旅客用过餐后,我才回过神来。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我孑然一人走出旅社,来到紧靠左侧的小东门巷道。
小东门是我们非常熟悉而又很有感情的地方。十年前上大学时,每逢星期天,同学们就三三两两地相跟到小东门食堂去解馋:排队买吃八分钱一小碗的素面和一毛五一小碗的肉臊子白面。那时延安地区的粗细粮供应比例为70∶30,在学生灶上吃白面是件稀罕事,往往要等到过节,还要收取极有限的细粮饭票。小东门食堂是延安市唯一不要粮票的小饭馆,我们常常期盼礼拜天到那里美美地吃上一顿物美价廉的白面条。那里自然成为学生改善伙食的好去处,路遥和我们都是那里的常客。
进得巷里,一片新奇。过去只有后巷口一个不到60平方米的小食堂,逼仄的巷道里过往着匆匆的行人,而今巷内的锅碗瓢盆声伴着不同音调的叫卖声,响成一片。哦!这里竟然变成延安的小吃一条街了,熙熙攘攘的人们竞相挑选着适合自己口味的小吃摊,我也在小饭桌前徘徊,努力寻觅适合自己口味的饭菜。恍惚间,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过来:“志强,过来!”我猛一回头:“啊呀,路遥!你怎么在这里吃饭?”操着一口清涧话的路遥一如既往,微笑、握手:“你坐下,”他一把拉我坐在他的长条板凳上。“我刚从宾馆过来,不想吃宾馆的饭,就想在小摊上吃点家常饭。”呈现在我面前的是一尺高低的小方桌,桌面上摆放着一碟子清涧烙饼,旁边是一碟小菜和一碗小米稀饭,这便是路遥的美味佳肴。招呼间他又报了一份同样的饭,他知道我的吃饭习惯。
我俩有说有笑,边吃边聊。他问我的工作和家庭生活,我问他的身体和创作成果。我说:“你来这里吃饭还不是为了观察生活,体验生活?”他淡然一笑,抢先买单。握别后,他若有所思地猫着腰回了宾馆。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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