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精神让我们前行

纪念路遥逝世22周年

路遥精神让我们前行

——《路遥》纪录片幕后的故事

作者采访日本学者安本实教授

与路遥父母在一起

路遥女儿远远与奶奶的一次拥抱

赴路遥故乡取景

　　二十年前我第一次看路遥的作品《平凡的世界》，大学时代，这本书几乎传遍了全班同学，现在这本书虽然已破旧不堪，然而却是我珍藏的宝贝。因为“她”翻开了我人生新的一页。

　　2004年，我和路遥弟弟王天笑发起了拍摄路遥纪录片的工作，开始成为一名为继续路遥事业工作的“志愿者”，历时八年，纪录片终于在2011年完成并创下了许多个奇迹：中央电视台一年中三次播出(第一次以纪录片精编版在《人物》播出，第二次以十集茅盾文学奖回顾开篇三集播出，第三次在央视九套纪录片频道八集全部播出)为一个作家，这在央视历史上是第一次。凤凰卫视多次重播，中国教育电视台等各大卫视相继播出，累计收视人群达数亿人次，并获得2011年度中国十大纪录片奖，由此可以说纪录片终于成功了!也再一次证实了路遥是一位伟大的作家，他的作品、他的精神感染着数以亿计的读者和观众，同时说明了“时代呼唤路遥精神”。

　　在拍摄《路遥》纪录片八年期间，有许许多多的人默默地奉献着，他们以为路遥做一点事而感到荣幸，用一颗感恩的心，感谢他们。八年期间发生了许多故事，今天借此机会讲给大家听，讲给路遥听。

　　雪中祭路遥

　　时间回到2004年路遥逝世十二周年前夕，我和路遥弟弟王天笑、榆林学院教授贺智利，踏上了寻找路遥的足迹之旅，也是纪录片的源起。我们一路来到了清涧县路遥故里王家堡村，第一次见到了路遥的父母，虽是第一次见面却是非常亲切和激动。午后我们赶往延安大学文汇山，因对延安不熟悉，时间紧张，没能买到鲜花，上山前还有些遗憾，天笑说：“没事，有烟就行了。”然而谁能想到天公作美一上山就飘起了雪花，当我们来到了路遥墓前已是鹅毛大雪，雪花在空中飞舞，仿佛路遥就在我们身边……

　　第一场雪

　　2005年的第一场雪如期而至，时令已过小寒，经过一年的前期准备，与王天乐(路遥四弟)商定片名暂定为《寻找路遥的足迹》十集纪录片，力求全面反映路遥一生及其创作经历，并开始进行全面的大量的抢救性采访，列出采访人物过百人。工程如此浩大，在没有落实一分钱经费的前提下，为了尽快进入抢救性采访，我们决定自掏腰包，干上再说，就这样，既没有开机仪式，也没有豪言壮语。王天笑、刘东平和我一行三人就踏上了前往路遥故里王家堡的火车，晚上十点多，摸黑来到了王家堡，路遥父母已早为我们准备好了暖炕和热饸饹面，这就是我们心中最好的开机宴。第二天雪过天晴，真是“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这是天公为我们办得最好的开机仪式，我们带着铁锹、扫帚、摄像机开始了拍摄，我们先后征服了王家堡的三个山头、两条河，让我们真切感受到了《平凡的世界》里的双水村、《人生》里的高家村。天笑对我们说，那个院子是“刘巧珍”家住的，这孔窑洞是“孙少平”家的，在路遥出生的土窑洞下我们碰见了《平凡的世界》中的“链子嘴田五”，他为我们唱起了最熟悉的小调。此情此景让你会不由自主地哼唱起“上河里的鸭子，下河里的鹅，一对对毛眼眼找哥哥……”就在这个时候，镜头的远景里神奇地游进了两只鸭子，好像是你的伴舞一样，这一个个画面是那样的亲切和真实，我们在书中、电影中、现实中穿越着。

　　一夜无眠

　　这一天我们是在兴奋中度过的，就连鞋子踏进冰冷的“东拉河”里也没觉得冷。晚饭后我们三人住在路遥曾经住过的热炕头，也是天笑新房的暖窑里，摄像师刘东平经过一天的劳顿已进入梦乡。我和天笑总是睡不着，我们聊起了路遥……也为纪录片规划了蓝图，更远的还谈到了希望把《人生》《平凡的世界》拍摄成电视剧、拍摄《路遥》电影、修路遥纪念馆、设立路遥文学奖等等。今天回想起八年前那个不眠之夜里念叨的那些事，竟然在一件件慢慢地实现着……

　　父亲母亲陕北民歌

　　由于种种原因，在纪录片中一直没有出现路遥父母的采访，其实两位老人是天才的艺术家，为了迎接我们，两位老人为我们准备了丰盛的茶饭，灶下的风箱一直不停，我一边帮路遥母亲拉风箱一边开始了采访，她说：“卫儿(路遥乳名)拉风箱拉得可好了，他最爱拉风箱。”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卫儿说风箱发出的声音像乐器，灶膛里的火苗像跳舞，可美了。”说着她的眼里湿润了……

　　晚饭后我们和路遥父母盘坐在暖炕头上拉话。摄像师在不经意间开始了录制，让我们记录了这段令人永远难忘的采访。当我聊了很多事之后，我说：“听九娃(天笑)说你们二老陕北民歌唱得可好了，我可想和你们学两首。”开始两位老人不好意思，只是笑，随着我唱着引了个头，路遥母亲终于讲起了她当年的情景，不好意思地说：“她当女娃娃时唱得可好了。”突然她唱起了陕北民歌《兰花花》，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牙已掉得剩下一两颗，然而那曲调、那表情、那优美的唱腔，仿佛让我们看到了她年轻时的形象。紧接着，路遥的父亲也唱起了信天游，一时间就是在这黄土高原上寒冷的夜晚，昏暗的窑洞里让我们听到了、看到了美丽、动听、感人的旋律和画面，也让我们体会到了两位老人的酸甜苦辣。

　　这一幕，让我们感受到了两位老人能面对残酷的现实而坚强地活下来的原因，也让我们体会到了他们乐观的精神以及对子女深沉的爱和依恋。在路遥父亲去世后，一度时期只有母亲一个人在家，她哪里都不愿意去，只愿守候在老家的窑洞里，守候住这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充满苦难而又温馨的家，期盼着“在外边的孩子们有家可回，去了的孩子们有家可归”。

　　精神的力量

　　2006年清明节，当我们正准备进行下步采访时，我们接到了延安大学的邀请，参加延大路遥雕像揭幕仪式，并获悉路遥的女儿路茗茗也将参加，而且还有来自北京、西安的相关领导、专家、学者，以及路遥生前的好友。此次采访对我们来讲真是机会难得，在天乐和申晓的帮助下我们获得了全方位的采访机会，陈忠实、白描、张锲、严加炎、何西来、霍世仁、申沛昌等十多位专家领导，他们不仅接受了我们的采访，而且对路遥的评价出乎我们意料。尤其让我难忘的是在上文汇山扫墓的队伍里，有两位年近八旬的老人，一位是北京大学文学博士生导师严加炎，另一位是中国文联专职副主席、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长张锲，在很陡的山路上始终走在队伍的前列，一直没有停歇。当采访他们时，问及两位老人为什么能一鼓作气爬上文汇山，他们几乎做了相同的回答：“我们向路遥学习，他从来没有停下来过。”是的，正如路遥的老师、延安大学申沛昌校长为摄制组的题词中所说：“要用路遥精神拍摄好纪录片。”

　　一次拥抱

　　远远(路遥女儿乳名)回家了!这是远远第一次回陕北。这里是她的故乡，这里有最爱她的父亲，这里有最疼她的奶奶，她是王家的长孙女，也是路遥的掌上明珠。当远远走上了王家堡老院子的土坡时，奶奶一把抱住了远远，远远也紧紧地搂住了奶奶，几乎没有语言，只有长久得像定格了的画面一样的拥抱。十多年了，这是远远长大后与奶奶的第一次见面，也是最后一次见面，有幸让我们记录了这一不得不让人动容的场景。写到这里，我的脑海里突然闪现出2011年路遥母亲去世前一周我去看望她的一幕。那次是我和老人的最后一次见面，因为我经常去王家堡和老人聊天，老人常常会向我问起远远的情况，然而这次老人因脑出血已处于半昏迷状态，双眼紧闭。我握着老人的手在炕上坐了十多分钟，不知说什么好。临走前旁边路遥的妹妹说：“妈，你常说的瑞平来看你来了!”我紧握了一下老人的手，突然老人的眼慢慢地睁开了，当老人看我时，我感觉又是在问远远的情况，仅仅不到两分钟老人又闭上了双眼……

　　艰难前行

　　2007年是我人生的转折，也是纪录片的转折。1月13日，我的母亲永远离开了我。几乎与此同时王天乐也离开了我们。王天笑也因查出肝硬化腹水多次住院，纪录片的拍摄失去了精神支持。面对困难该怎么办?没有退路，继续前行让更多的人加入到这一行列中来。吴建荣、王殿玉、张璟先后加入到这一行列，重新前行。2008年4月8日，在西安由路遥文学联谊会组织召开了《寻找路遥的足迹》纪录片新闻发布会，正式对外宣布纪录片的拍摄，一时间引起了社会以及各大媒体的关注。然而轰轰烈烈之后，由于多种原因纪录片拍摄受阻，最后为了让纪录片尽快完成，其他四人放弃了前期大量的经济和精力以及感情的付出，合力扶持一人完成纪录片，这也正是这五个陕北年轻人对路遥精神的最好阐释。

　　两位兄长

　　王天乐和王天笑在我看来是我的两位好兄长，为了尽量多地掌握素材，我和天乐多次彻夜长谈，天乐把自己所掌握的所有细节尽量地讲述给我们，为我们提供了大量宝贵的素材，也配合我们做了大量的工作。庆幸的是天乐接受了我们也是他唯一的一次关于路遥的电视专访，这是多么的珍贵啊!这段采访已成为今天我们所看到纪录片的主线。我与王天笑结识已有十多年了，为路遥他一直没有停止过，哪怕是在病中。让我记忆最深刻的那次是，天笑带病跟随我们采访吴天明导演，其实当时天笑腹水已很严重了。然而吴天明导演的话却激励了我们：“我愿意为路遥做一切。”正是这句话让天笑在信心上打败了病魔挺了过来，也让我们轻装前行。

　　两位老人

　　曹谷溪是路遥的伯乐、朋友，也是兄长，他是一位极富个性特征的老人。第一次采访他，是在他陪着日本研究路遥专家安本实教授第七次到陕北的时候，当他得知我们在拍摄关于路遥的纪录片，他给予我们极高的评价。当我们提出要采访他，他随即答应：“谈路遥，说开始就开始!”我们进行了长达两个多小时的采访，后来才知道曹老师是带着心脏起搏器来的。第二次采访是为寻找他和路遥四十多年前在延川黄河边拍的一张老照片的原址，七十多岁的他居然顶着烈日和我们一起步行跋涉二十多里的山路，最后终于找到了四十多年前的那个地方，他像一个孩子一样，是那么的激动，那么的欣喜。面对这样的画面，我们不得不感动。

　　另一位老人就是申昜，我们采访他时，他已八十多岁了，提起当年的往事，仍历历在目。文革时，他是延安延川县革委会领导，冒险保护了很多知青，为了保护路遥，他冒了很大的风险，后来又极力推荐路遥上了延安大学，可以说是路遥的伯乐。为了配合我们的采访，他步行爬上了宝塔山，并给予我们热情的鼓励，但是他没能看到本片的完成而遗憾地离开了我们。

　　沟通的故事

　　此片的撰稿是一件任务量很重的工作，撰稿人必须完全掌握路遥作品、生平及相关内容。光文字就涉及近五百多万字，为了让撰稿人很快进入角色，我们尽量用语言的方式进行沟通。本片的第一稿是由西安电影制片厂的编剧海波老师撰写的，我们曾经彻夜长谈，他的镜头感很强，在沟通的过程中一个个画面就呈现了出来。第二稿是由著名诗人尚飞鹏老师撰写的，为了能静下心来写，尚老师放下工作、放下家庭，只身来到榆林前后几个月，我们隔三差五进行沟通交流，常常忘记了吃饭、睡觉。为了把握好纪录片的时代感，我和尚老师共同观看了几十部国内外优秀的纪录片，有时看得眼睛发疼，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体会到一些路遥当年创作的艰难。然而我们的工作量与路遥创作时的工作量相比只是冰山一角，正是路遥的精神指引着我们前进。

　　我眼中的路遥

　　我眼中的路遥是“伟大的路遥，是世界的路遥”。他为我们留下了可以进入世界文学宝库的作品，为我们塑造了具有世界文学形象的高加林、孙少平、马建强等。他更重要之处是他用生命完成了一个伟大的命题：“农民的人生道路”，以及他为当今世界完成了一个伟大的命题：“交叉地带”即城市与乡镇、发达地区与欠发达地区，实质上就是“富与贫”的问题。这些命题都是路遥用他政治家的高度和作为农民的儿子的责任以及生命来逐一完成的，每次面对路遥我的心情都无法平静。在此期间虽然付出了很多，然而却得到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可以让我以及我的下一代享用终身。在二十年的“粉丝”历程中，阅读是我和路遥最好的交流方法，他的多部作品都不知看了多少次。虽然和路遥未曾谋面，然而每当看到与他相关的一切都是那样的亲切，以至于成为一个路遥“收藏迷”，不仅珍藏了许多有形的书籍、视频，更多的是点点滴滴的感受和故事。路遥的人生是传奇的，他的人生历程本身就是由一个个故事组成的，希望在不远的将来这些鲜为人知的故事能完整地呈现在大家面前。

　　《路遥》纪录片只是承载了路遥的一部分内容，未来我们还将继续路遥的事业，让路遥精神继续指引我们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