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济寺记忆（十）

母校成了养猪场

告别驴友儿时的“青梅竹马”，我们继续在老村巷子里朝前走。踏在熟悉的路上，在这儿摔过跤、在那儿和谁打过架、在那旮旯捉过迷藏、撒过尿，都一一想起。

大概是人长大了的缘故吧，童年时感觉很长的宽街道现在又窄又短，有意放慢脚步还没看够就又到村头了。我儿时的学校就在老村头，这里是我魂牵梦绕的地方，不由得心跳起来，激动、迫切、向往。

青砖高墙没了，笨重的木门、高坎没了，原来庙宇的老房子都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铁栏杆大门和没认真耕作修剪的庄稼地儿，我们原来的小屋已平整成菜地，长满了南瓜藤。操场上铺满了玉米、大豆和洋芋、红苕，那可是我们当年看见就流口水的美食材料啊！学校当时新盖的两排标准教室倒是在，可如今已变成、变成——猪舍了，而且是野猪！真是时过境迁啊，原来教书育人的圣地现在成了畜生的乐园，叫人哭笑不得。

更让人不可思议的还在后头哩，我们要进去看看，看看我童年生活的旧居，瞧瞧让人妒忌的野猪，人家业主居然断然拒绝，说怕有细菌。我们赶忙说我们不怕，谁知人家的意思不是说怕猪有细菌传染给我们，而是怕我们带进了细菌传染给野猪。唉！高科技、专业化啊，人竟然不如猪了。

我们再三解释、恳求，主人总算让我们进了，但必须离得远远的，不准拍照。不让照就不照吧，谁愿意和野猪合影！

进了野猪场，我们算是见识了什么是现代化养殖。这猪真是享福，我们那时是六七十人一间教室，三四个学生围坐一张课桌，没电灯，无风扇，它是两个一间包房、一对猪槽、有日光灯、有空调。大概是吃饱了，我们来连理都懒得理，自顾睡大觉。

我们哪里见过这般养猪的，七嘴八舌叽叽喳喳议论发感慨。这时，主人发逐客令了，让我们不要大声喧哗影响野猪睡眠，参观完了请轻轻返回。我们也不能得尺进寸啊，怀着妒忌欣慰的心情知趣地蹑手蹑脚退出。

待客

转悠了一大早，徒步近二十里路，肚子开始“咕咕”提意见了，午饭我们选择在这里出生的驴友亲戚家。

村里人就是好客，女主人麻利地为我们每人沏上绿茶，端出自家产的蜜桔、瓜籽，又让孩子去隔壁超市买来香蕉、糖果后，留下男主人陪我们聊天，就钻进厨房忙活了。不大工夫，一桌农家饭菜有凉有热有荤有素有蒸有煮的“八大件”变戏法似的呈现在我们面前。

“时间仓促，没得准备，莫嫌弃，将就吃。”女主人上完菜，站在我们身后，边在围裙上搓手边歉意地招呼我们。

“虽然没得几个像样菜，酒还是要喝的。”男主人不由分说撕开咱安康的茅台五粮液“汉水春”酒盒打开瓶盖，给我们一一盅上。

这顿饭吃得，说是便饭，可女主人还在不停地上菜，男主人两杯两杯地打通关，看来我们不喝是不行了。

“高升、高升，哥俩好啊！”

“四季发财，六六大顺，八匹马呀，九九长寿，实在好啊！”

经不住地道农家浓香饭菜的诱惑和男女主人的热情、强迫，我们喝酒喝到了白热化，喝出了“关公”和“常委”，个个飘飘欲仙。

那时村子里过年前是要烤拐枣酒的，每户能分到半斤八两。我母亲是公办老师，我们吃的是皇粮，没我们的份儿。不过到了晚上还是有农民怀揣一瓶酒来我家换包谷珍儿或者挂面的，吃的都没有，喝什么酒哟？母亲总是乐意换，给人家舀好几大碗、拿好几把，我们可心疼了。换来的酒母亲总是藏着，逢年过节了才拿出来让父亲和客人喝。

许是穷怕了，老一代人都天生自然节俭甚至吝啬，记得学校有棵苹果树，每年还是青李子那么大时就被我们摘光了，就这母亲还要从我们口中夺下没收锁在箱子里，我们嘴馋了闹得凶时，母亲才从箱子里挑一两个有伤痕的青苹果给我们，自己舍不得吃扭过头咽酸水，我们一年下来也没吃到一个完整无损的好苹果。我们成人了，过年送回挂历，母亲把最好看的锁起来舍不得挂，这让我们很恼火。

那时哪家有个红白喜事，我们都会不请自到，最少能混到一颗水果糖。好几十里的乡亲邻里关上门也要来凑热闹，上的礼一般都是一箩筐洋芋、红苕或者两个大南瓜什么的，最好的是一小篮鸡蛋或者一块小花布。

虽然穷，排场还是要讲的，过场不能减。一声“闯了——”端盘的刚把一碗丸子搁上桌，就听执客履行起他的神圣职责。

“一言请起！”

席上男女老少全体起立，毕恭毕敬地站在原地。执客先生站在大门口，双手抱拳，面带愁容，干咳两声，便用农村独有的拿文做武腔调诵曰：“抬头一看，茅檐草舍；朝下一望，姑娘姐姐。你们为刘府的喜酒，不顾泥湿路滑，翻山越岭，来到寒舍，想必你们走得连看门的都没得。刘府虽说小户，接了一十，来了一百。主东客多板凳少，房子窄，天冷路滑，萝卜小菜你们趁热。不消说的，吃了你们还要赶紧往回赶的。”——这哪是祝酒辞哟，分明是逐客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