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泉千佛硐——童年记忆

       位于陕南石泉县凤阳乡的千佛硐，虽在“文革”中毁于一旦，但留在童年的记忆，常常浮现在我的眼前。
　　千佛硐居于青山高耸，悬岩绝壁之中，宛如昂首张口的雄狮俯卧。硐顶，古树参天；硐额，爬满藤萝；左侧，瀑布腾烟，右侧，古柏雾绕，碧（白）①玉深藏；硐前，戏楼一座，古朴轩昂，药树如伞掩映，山溪环绕如带。如此别具洞天的仙境，自唐、宋以来，均有人主持佛事，历经数百年的修缮，才有如此的规模。
　　石硐造型，大小不等，形状各异，浑然天成，鬼斧神工，以假乱真。因为数千平方米的“狮口”之内，相继塑有佛、神千尊，故得此名。其中，只有少数佛龛、神庙，如药王殿、太阳殿、玉皇殿等建在硐眉、硐顶，或廊柱高擎的峭壁之上。整个殿宇群中，第一系列是“庙中庙”的关帝庙。此庙右侧，有数间梵宇僧楼以及粮仓②等附层建筑；此庙之后，还沿硐壁塑有送子娘娘“一盆送五子”等神话故事；其左侧塑有怒目张臂的瘟神四尊。至于关公，文像凤眼赤面，唇若涂脂，美髯飘飘，身着彩袍，手持书卷，神情自若，似在运筹帷幄；武像高约五尺，身披铠甲，手持青龙偃月刀，威风凛凛，作跃马出征姿势；护卫周仓，手持大刀侍立其右；随从关平，手捧文印，侍立其左。

　　第二系列，是兼容一所初级小学的，也是硐群中面积最大的大佛殿的所在地。走进山门，便有三尊高约丈余的佛神相迎，其中吕祖端坐正中，其左右各为横眉竖眼，手持降妖锤、棒，一红一黑的哼哈二将；大殿正龛上方，盘坐于莲台之上的，是庄重慈祥的释迦牟尼塑像；其前稍低处，还有慈目善眉的千手观世音菩萨；龛下左侧，有一尊高近二丈的马桑菩萨。据传，这尊腰围数尺、两耳坠肩、赤足、垂手的马桑菩萨，全系整段马桑树材雕塑而成。据传，当年孙悟空，曾攀援此树，遥上天廷，请求玉帝急救被洪水围困的灾民。因为他违犯了天规，遂逐其返回大地，并怒贬马桑树从此不得高过五尺，自从马桑被谪之后，就再也没有长过五尺。故事虽显荒诞，却也反映了人们惩恶扬善的心愿。

　　此殿深处，亦即雄狮上颚的岩台之上，横卧一尊身长二丈，曲肱而枕的睡佛，并有四尊神态贻然的神童，泰然自若的按抚其身；卧佛龛下，还有一眼终年水面不涨不落的清泉，恰似雄狮的咽喉。拜佛的信众，均须通过泉上的木桥，再攀数步阶梯，方可近前烧香祭拜。殿右侧山墙之上，嵌有历史石碑千余通，其中还有明洪武年间修葺庙硐的记载。出大殿向右拐行，沿数十级石阶，再穿行如冠的桂树林而上，便是建于硐沿的太阳神殿，其佛龛正中，塑有作“滚雷”、“打闪”动作的雷公、电母，其两侧还有手执红、白圆形图板，且分别幻显红、白光束的太阳、月亮菩萨；殿内还有高约丈许，饰纹精细，满铸捐资者姓名的铁钟一口，高悬水架之上，“放钟”③之时，其声深沉，传之数里；殿之左邻，建有土地庙一座，仍以岩石为顶，外砌山墙，单足立于岩台的“魁星”，手持朱笔，佯作“点斗”之势；旁有一尊四肢伏地、昂头视天的“翻天”神像。出土地庙，沿岩壁栈道，空过数株胸围近一米的古药树，即为类似山西悬空寺的药王殿，神龛正中，药王坐虎针龙，神态睿智平和，殿壁匾、旗生辉，药王红袍层叠，其香火之旺，自不言喻；顺沿此殿如侧，斜穿一处小硐，再攀数步扶梯，便是至高无上的玉皇金殿，殿内同时供奉儒、释、道三尊神像，“三教合流”，尽显神秘和谐。
　　整个岩硐的最低层，才是住持的火塘、厨房，也是香客、信众以及避暑游人的休憩之所，还是旧时乡、保伪政权的办公、议事之地。

　　纵观各层殿宇，结构古朴严谨，飞檐斗拱，雕梁画栋，依岩造型，气势磅礴。《封神榜》、《草船借箭》、《三顾茅庐》等故事壁画，线条简洁流畅，形象生动逼真。所有神、佛塑像，不论大小，全系金身彩塑，映衬整个庙貌、殿龛，更显富丽堂皇和庄重肃穆，处处呈现一派圣洁气氛。细察其各形态，大都前额宽阔，眉毛细长，方颐薄唇，两眼炯炯有神，尽显佛陀的安详聪慧，博大可亲；整体造型，容姿丰满，身段协调，气度博雅，衣折流畅，文饰大方，充分显示了自然形成和曲线美的统一。尤其中胸部分，更为细腻周祥，使人感到“佛心”在搏动，“佛血”在循环，似乎呼之欲出。总之，基本上保持了盛唐以来佛的风采和神韵。难怪还有“胡敬德监修”之说！
　　当年，佛事鼎盛时期，经常是晨钟迎朝霞，幕鼓送夕阳，殿内灯烛闪闪，殿外香雾缭绕，使整个硐庙都沉浸在飘渺的仙境之中。例如五月十三日的“关公磨刀会”，住持和乡绅们还要筹办名曰“打醮”④的盛事，广为信众、乡民分送“醮帖”，以祈“清醮平安”而保一方丰收。还有每年的八月十三日举办的凤凰山铁瓦殿朝山盛会，更是冲炮连天，鼓乐齐鸣，经幡如林，诵歌如潮，香烟袅袅，四乡信众手棒香盘，浩浩荡荡，虔诚相随，步行数十里朝拜祖师。
　　平时，庙里前来问吉、卜凶、求寿、求财、求子、问婚和抽药签者，更是络绎不绝。更有趣的是，在那“只准官家放火、不许民间点灯”的旧社会里，竟有人以“敢不敢摸关老爷的胡子”等愚昧行为，以赌咒方式来评判民事是非，了结冤忿和袒露心迹！虽属荒诞，确也无奈。
　　时过境迁，沧海桑田。遗憾的是，这些宝迹，在“破四旧”时，竟被“破”的荡然无存！
　　如今，如有有识之士勇于投资开发，它必将成为依硐就势，造价低廉，冬暖夏凉的一处“农家乐”型的旅游、避暑的好去处。
　　注：  ①碧（白）玉：硐左产绿玉，硐右产白玉。
　　②粮仓：当地群众自筹的赈灾粮仓。
　　③放钟：住持逢节撞钟祈祷消灾。
　　④打醮：道士设坛神祈福的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