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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忠实岚皋记行
2004年9月9日,巴山深处的岚皋山城,已被即将举行的首届陕西岚皋生态旅游文化节开幕式装点得花团锦簇,彩旗飞扬。在暖暖的秋日映衬下,镶嵌在青山绿水间的县城显得别样的清新、鲜亮。下午六时,中国作协副主席、陕西省作协主席陈忠实一行,风尘仆仆从西安来到岚皋。 县委、县政府接风宴结束,已是华灯初放,在房间稍事休息后,陈主席对我说:“岚皋是咱们陕西省最南端的县,又在巴山里面,不知县城咋样?你领我出去走走吧!” 等他点燃一支汉中雪茄,我们便陪他走出岚皋宾馆,沿新街到了河滨路。街上灯火通明,人流不断,我一边给他讲岚皋县名的来历和县况,一边领他穿街走巷,看人看物。陈老师耳聪目明,走不多远,他便对我说:“岚皋人说话和四川话相近”。我忙回答:“岚皋和重庆市城口县接壤,山水相连,语音便有些相通了。岚皋人走出去,人家都当作四川人呢。” 河滨路街道宽畅,绿树成荫,路灯如织,一半照着路人,一半映着岚河。先生面向河面嗅了嗅说:“河面空气清新,河水没有污染,这很好。人类居住的城市几乎都临近江河,要注意保护,江河脏了,江河没有了,城市也没了灵气!”我告诉先生,岚河保护得很好,是汉江的主要支流,汉江水汇入丹江口水库后还将被南水北调至北京饮用。先生听后说:“这其实是岚皋人发展生态旅游的历史机遇,一河清水是岚皋旅游的根,旅游的魂。”我们听了直说好。 聊着县城建设和对岸肖家坝仰韶文化遗址的话题,来到岚河大桥桥头,灯亮得更多,楼显得更高,同行的西安市作协副主席、《美文》杂志社副社长陈长吟取出衣兜里的数码相机说:“陈主席,这夜景不错,给你照张相吧!”先生环顾四周后说道:“不错,来张吧,有点外滩的感觉。” 从大桥路折向岚花路,在北门坡下报刊亭前,先生停住了脚步,见货架上卖的有《诗刊》、《散文》、《萌芽》刊物,有点惊愕,连声说:“岚皋还有人看这书,不错,不错。” 走过小河口广场,先生赞许地说道:“店铺干净,商品有档次,街上人精神,穿着时尚,岚皋城挺洋气的,大出我的预料。” 9月10日是旅游节开幕的日子,一早我们便陪陈先生乘车前往城外岚河漂流码头的开幕式现场。车行到河滨路上,岚皋籍旅居上海的青年女作家王晓云,指着窗外街上一群白脸长身的姑娘说:“陈老师,你看我们岚皋的女子长得咋样?”陈先生头略一偏,轻扫窗外后以他作家特有的诙谐应道:“满街都是王晓云。”说的满车人都笑了。 到码头后开幕式还没开始,先生便要找个人少的地方站站,我们便绕过人群走到下游百米外的河边。碧绿的河水从脚下流过,河对岸的一湾靛绿的山坡,坡上布了许多白墙青瓦的人家,湾里长着躯干黑黢的几棵桂花树,坡上开着黄的粉的野菊,明亮了一片山坡,远处的山峦也有了动态。花随风飘,风随河走,朦胧灵动中,便有了柔得化骨的景致。一河绿水连接了开幕式现场,一岸连着观众席,一岸牵着演出舞台,彩球装饰了天空,人群点 化了山坡。足踏其间,先生赞道:“天然大舞台,难得见到,照张相留个纪念吧!” 开幕式结束时,有数十名头戴竹斗笠身披棕蓑衣的汉子,燃着烟花乘着漂流艇从河面驶下。回宾馆的路上,先生叹道:“青箬笠,绿蓑衣……,有点江南古典写意画的味道。还有岚皋民歌,有景有情,有自己的特色,这可是篇旅游的好文章。” 陈忠实到岚皋的第三天,我们陪他上南宫山国家森林公园。车到二郎坪,下车沿着环形步道进入密不见天的大森林里,浑身顿生凉意,野花浮动着暗音,一股股清冽冽的空气直流肺腑。见先生身着一件短袖衬衣,我忙拿出从家里带来的板栗色西装请他穿上。 林中较为疏朗,地上有箭竹、紫竹簇生,也有扭曲如蟒的长藤顺大树攀援而上,时而挂在头顶,时而悬在眼前。空气绿的发腻,新的发甜,湿的直往衣服上沾。穿透力很强的阳光拨开浓密的枝叶,散碎的洒在人身上。栎树、杜鹃、相思树……,一棵棵表现出了老成持重的静态,杆上披着绿茸茸的苔衣,枝上长满了野花、云雾草,成了一个自然生态的空中花园。鸟儿不时的戚戚喳喳,从林中送来幽幽的诗意。先生兴奋地叫道:“空气太好了,这简直是洗肺。”见到了一根碗口粗的长藤,作家轻抚着说:“山高生长期短,这藤不知高寿几百年了呢?”说完,摆上姿势叫过同行的摄影家陈宝生给他照了张相,说要记着这根长寿藤呢! 上得山来,适逢弘一寺举行真身殿开光仪式,鞭炮齐鸣,人声鼎沸,游人如织。我们陪先生看了弘一大仙百年不腐肉身,又看了寄生七种小树的千年古栎,随之,便避开人群,引他来到莲花盆景区。云雾倏忽着来又倏忽着去,有时堆在脚下踢也踢不开,有时湿漉漉地飘走扯也扯不回。古火山溶岩质的石头,黑色中夹着青白,大的如屋、如床,小的如人、如兽,你争我斗,相互倾轧,排山就势,如波、如浪、如涛、如潮,把生命的律动倾诉给了蓝天白云,遒劲古木。陪同的县委书记陈勇问道:“陈老师,这景致咋样?”先生脸部深深的皱纹里似乎蕴藏着召之即来的智慧,他略作思考后答道:“奇树争险,危石作态,琼林雾岛,斜掌成峰。” 临近午后,我们回到二郎坪广场,先生谢绝了天黑后的篝火晚会,我们便陪他驱车下山来到路边宏大村一家农家乐,想请先生尝尝当地农民的“土家饭”。刚刚在院边坐定,一个小女孩便跑到近前叫道:“陈爷爷,我在电视上见过你,知道您是位大作家,我想请您给我签个名。”先生笑着接过小女孩递来的本子,认真地写下了他的名字和时间。小女孩推过纸笔又恳求道:“请爷爷把您写的书名写下来,我要爸爸去买。”先生笑着又接过纸笔写道:《四妹子》、《初夏》、《白鹿原》。写完问道:“小朋友,你在哪上学,叫啥名字?”小女孩认真地答道:“我叫孙丽坤,在城关小学上五年级。”先生慈祥地说:“名字真好听,好好学习。” 先生出生于西安灞桥农村,高中毕业后又任基层干部20年,近两年常住在白鹿原下的老屋,对农村有着深情的凝视。我们陪他沿着屋旁的小溪信步而行,走不多远,见溪边一户人家正在晾晒五味子,先生觉得新鲜,走近与主人攀谈打听起来。尝过五味子后先生问主人家男孩情况,男孩自答:“我叫李林,八岁,在上溢小学读三年级。”先生抚摸着李林的头说:“我孙子蛋蛋也是八岁。” 出了小男孩家,先生径自踩过小溪中的跳石,顺着魔芋地边的小路直往溪对岸坡上人家走去。是户独居人家,土墙石瓦,窗棂腐旧,墙皮脱落,墙脚靠着板锄、薅锄,院边摆着木缸。一位衣着朴素上了年纪的老人坐在小柴凳上,面前反扣着挎篮,挎篮上平摆着木板,老人手握漆刀在木板上切着新鲜的红辣椒,身旁木杆上还晾晒着几串半干的红辣椒,醒目而耀眼,脚下偎着只黄色的小猫,两只小鸡在觅食。见有人来,老人起身让坐,先生坐在老人侧旁,掏出雪茄递与老人,用火机燃上后自己才点上。先生也已62岁,也可称谓老人了,一位中国文坛的巨匠,一位山区普通的农民,平等地坐着,抽着一样的雪茄,说着一样的话题。闲谈中,老人说他叫向国珍,72岁,家里有老伴,还有上山割漆去了的儿子,因自己体弱多病,家里钱都让他看病了,儿子30多岁了也没娶上媳妇。先生问老人家里都有些啥找钱门路,地里都种些啥庄稼,老人祖辈是啥朝代从哪移民到这儿的,还建议老人让儿子出去打工挣钱。起身时,先生掏出一百元人民币送与老人,推辞中,先生把钱硬塞在老人手中说道:“钱不多,表示点心意。老哥,保重身体,祝你长寿!”老人这时才想起问先生姓名,先生只说“我姓陈,从西安来。”说完握握老人的手便缓步离开了小院。老人不知道先生的姓名,也许过后会有人告诉他,但在这位大山深处的老人脑海里,也许他永远也不甚明了作家是做啥的,陈忠实是做啥的? 先生前面走着,身边是绿绿的桑树林,望着背影,我不禁想起他最近写的记叙居住白鹿原老屋生活的散文《原下的日子》中的一段话:“红苕是秋收的最后一料庄稼,通常是待头一场浓霜降至,苕叶变黑之后才开挖。湿漉漉的新鲜泥土的垄畦里,排列着一行行刚刚出土的红艳艳的红苕,常常使我的心发生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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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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