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刘成章
半是文物样的斑斑锈迹，半是新月般的灿灿光亮，米脂城，一半古旧一半新。
依山而筑的，是旧时的街道。从那业已失了光彩的古色古香的建筑和磨损得很厉害的石砌路面看，这些街道，当年一定都是相当繁华的，但现在都已冷冷清清，寂寂寥寥，商号和酒肆都变成了市民的住宅。漫步其间，犹如梦游昨天，昨天的风掀动今人的衣衫。这是一些睡去的街。然而，睡去的街偶尔还会苏醒过来，那就是拍摄历史题材的电影的时候。据说，单是在近10年的时间里，就有好几批衣着新异的电影艺术家们，把这儿闹腾得红红火火，人欢马叫，以至使全城的大人娃娃一齐向这儿涌来。不过，他们一走，这儿立即又恢复了平日的寂寞情景。
真正而持久的红红火火，在另一半天地。那是令人眼花缭乱的新的一半。它铺展在山坡下的广阔川道。这儿的建筑虽然比不上延安，比不上榆林，甚至连绥德也比不上，但毕竟是一派当代县城的气象了。两个牵着小毛驴的后生远道而来，望着这满街的新鲜建筑，情不自禁地惊呼：“嗬！这米脂可建设美啦！”大楼毗连，商店林立。一扇一扇的玻璃橱窗，显露着丰盈的百货，反射着太阳的光辉，把新生活装点得绮丽多彩。好多商店的柜台上收录机震响着。它们播放的磁带除了全国普遍流行的外，还有当地人偏爱的独特东西：陕北民歌，陕北说书，陕北唢呐。特别是咿咿哇哇的陕北唢呐声，这边响，那边也响，好像许多人家都在办喜事，使这个县城总是漾溢着一片喜庆气氛。一条公路从临河的街上穿过，南来北往的旅客们，都尽力凑上车窗，想把这儿多看几眼。
出了米脂城，向东，向南，向北，向西，都是一样的黄土高原景色：一个山峁连着一个山峁，一条沟岔。山峁和沟岔纵横交错，无边无沿。山峁是浑圆的，傲然挺立的，而沟岔则红花烂漫，幽深莫测。不论是山峁还是沟岔，只要在生长季节，大多覆盖着庄稼。陕北的小米享誉全国，而米脂尤甚。米脂的县名就是因此而来的。县志记载：“以地有米脂水，沃壤宜粟。米汁淅之如脂，故以名城。”这出于不知名的作者之手的两句简记，生动传神，说明米脂有着深厚的文化传统。仅从这两句简记，你就可以推想到米脂的小米是多么诱人的了。米脂的小米米汤是漂着一层米油的，羊腥汤似的，却不像羊腥汤腻人，喝起来，别有一番妙香在心头。难怪一些出了远门的米脂人，不想别的，就想家乡的小米米汤。
而这小米就产在这些看起来十分贫瘠的山峁上和沟岔里。
米脂究竟有多少山峁？多少沟岔？这本来应该是说不清的问题，不料县上却有十分确切的统计：山峁，20378个；沟岔，16120条。当地群众说：“这些年搞农田基本建设，全县的每一块土圪塔，都在我们掌心翻了几遍了！”
登上山峁与放羊老汉攀谈，钻进沟岔听婆姨后生们叙说，只需几天，你不能不对这片土地产生深深的爱恋之情。
米脂县是英雄县。相传，米脂的西城墙下压着九条龙，有一年发山水，冲开个窟窿，就飞出一条龙来，那就是威震天下的农民起义军领袖李自成。县城里至今还矗立着的李自成行宫，使一代又一代的儿女们每看一眼，心中都频添无限浩气。人们也免不了对李自成的最终失败声声叹息。都说那时惨得很，反动统治者凶神恶煞地扑到米脂，欲将李氏家族满门抄斩，直逼得他们四处逃避，改名换姓。现在，你找遍米脂所有姓李的，几乎没有一个与李自成有血缘关系；这个家族的后裔，大都改姓叶了。但这惨痛的记忆，并没有压断米脂人的脊梁骨。清末这儿爆发反清斗争，领头人是叱咤风云的英雄高攀桂，他被袁世凯亲信暗杀。时间进入本世纪20年代，跟着共产党闹革命的英雄好汉，更遍出米脂。这儿的乡亲们可以一口气给你算出好几十个有名人物，例如杜斌丞、郭洪涛、李鼎铭、刘澜涛、马明方、常黎夫、李力果等等。解放战争中保卫沙家店粮站的英雄折多富，也出在这里。走了错路的英雄也是有的，例如杜聿明。未曾远走高飞的米脂人，在综合治理黄土高原中大显身手，使联合国粮农组织的专家也赶来考察。
米脂县是美人县。我国几千年历史中，美人虽然多如星星，但驰名天下、到今天还被人们常常提起的，也不过就那么几个，而其中的貂蝉，相传就是米脂人。貂蝉虽远去，踪迹犹含香，现在，米脂的貂蝉洞还吸引着众多的游人。而在现实中，似貂蝉再世的姑娘，大有人在。她们个个像画中人儿一般，不但俊美灵秀，而且喜欢文化，开通大方。远在落后愚昧笼罩大地的30年代，就有许多米脂姑娘闯进校门念书识字。米脂姑娘还酷爱艺术，能歌善舞，陕北闹红之后，“男当红军女宣传，裤腿儿卷在大腿弯”就是对她们的生动写照。随着革命事业的蓬勃发展，这些姿容佳艳的姑娘后来许多都参加了文工团，当了演员。解放初，全国好些大城市的舞台上，都闪耀着她们的舞姿，飘荡着她们的歌声。那时到处都演《白毛女》，其中扮演喜儿的，就有好几个米脂姑娘。米脂姑娘的漂亮名扬天下，在米脂，前来招收女演员的、女服务员的，你不时可以遇见。
走遍米脂县，逢男多威武，多有着英雄气概；逢女多妩媚，多有着美人情愫。说米脂有20378个山峁，不如说它有20378个像山峁一样昂首云天的英雄；说米脂有16120条沟岔，不如说它有16120个像沟岔一样红花艳丽的美人。你凝神于米脂，它的山峁、沟岔，英雄、美人，在你心中浑然一体，样样使你砰然心动。莫道米脂地处黄土高原深山旮旯，既荒僻又小，米脂是一片掀动历史主潮、展现缤纷时代美景的不平凡的地方！
（原载《光明日报》1990年1月14日副刊“共和国在我心中”散文征文栏。
同年3月获此项征文活动优秀作品奖。收载时个别字句经作者校正。）
编辑：秦人
|
|
|
|
|
|
联系/合作电话：1896673032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