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马额街

外婆家在庙张村，距马额街也就一二里路。马额是临潼渭河南最大的古镇贸易集市。

小时候，住在外婆家，听外婆讲了许多有趣的故事，讲得最多的是关于马额街。外婆说起马额街的热闹，热情洋溢，滔滔不绝，是假是真，但听起来新鲜，动人，别有一番情趣。外婆文化程度不高，识字不是很多，每天干完繁琐的家务活，闲下来有空，就给我们唠叨过去的那些事情。她说马额街的大戏楼边，啥时候唱啥戏，啥人闹过场子，集会上来过多少商家如何买卖，本地绅士名流，谁到街口去迎接，敲着什么家伙，喊着什么词语，外婆好像就在队伍之中，她说得清清楚楚，一个人都不忘。

我很小的时候，曾与外婆一起到马额街逛会。那时候的马额街东西长一公里，两旁商铺林立，行人如织，货物如山。有几个小巷道通往村子。靠街西北边有一个大戏楼，外省的大剧团来演唱，街上随处可见大海报，买票的窗口挤满男女老少。对面是几家小饭馆，不时传来伙计们的吆喝声，有介绍唱戏的，有吆喝卖票的，想看戏的人们往往十数人围在一起，你争我抢，买票的场面可真是热闹非凡。

记得一天晚上看大戏，外婆领着我，吃完晚饭就往街上赶，到了地方才发现露天场地已经挤满了人。我和外婆好容易挤进人群，挤到了一个房檐下，外婆将我高高架在肩上，总算看到舞台。演员在舞台上翻滚、豪唱，加上那锣鼓乐器喧闹声，观看的喝喊声，掌声热闹了好一阵。我看得高兴，外婆累得满头大汗，她问我“好不好看？”我顺声说“好看”。那次，外婆什么都没有看见，她在剧场只能听。外婆听戏能听出名堂来，她只要发表演说，身边总是围上一堆人和她论道，什么情味意味，大道理小道理，说得头头是道，最终外婆的理论总能得到许多人赞同。

外婆对马额街记忆犹新，虽然有些事过去了多少年，但她想起来能说得清清楚楚。有一年，外婆陪外爷去街上喝茶，外爷喝得尽兴时，发现自己身边的椅子上有一个大红包裹和衣物，他询问店主是谁丢了东西，店主说可能是邻近的先生来此喝多了酒，忘记了自己的东西。喝完茶，外婆陪着外爷，踩着泥泞的小路，在小雨中深一脚浅一脚找到学校询问，终于找到了失主。外婆的细心和为人，十里八乡的百姓常夸说她，我时常站在母亲身边，聆听邻里说外婆的许多故事。

马额街的商贸那是渭北一带颇有影响的。外婆的眼力很准，那一车大白菜、一车纯白的棉花、一车山货刚运进街口，她从那吆喝声中，就能辨认出那车是从何处拉运过来的，她说得准确无误，以至有人说她是个神婆子，甚至有些车夫刚坐在那里，她就知道车夫身体不舒服，有病了，便建议车夫喝点水后去找医生。我与母亲跟随外婆去上街，外婆从东转到西，从南看到北，买完所需的东西，便坐在街口的大石板上，与上街的人闲聊。聊着聊着就知道街上哪些货物卖得好，哪些货物卖得差。每到集市结束，大家都要议说物资、贸易方面的事，都说外婆猜说的很准确。我很敬佩外婆的眼光。

外婆离开我已经四十多年了，想起外婆，就想起她的马额街和马额街的故事。我的童年，最深的印象，是外婆的马额街。